皇上不说话，别人也不敢张嘴。

毕竟鸩酒赐死的命令，是他下的。

过了半天，皇上终于说道：“对外宣告，谭夫人伏诛，从此世上再无谭夫人。”

谭夫人却纠正了一下：“皇上，伏诛的人，是那个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出身，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前半生的人，我还是保留这个谭夫人的身份吧，这是第一个让我有认同感的身份，也应该伴随我的余生……带着这个身份，我才能帮给了我生命中最大认同的夫君和公婆见证，他们的仇人灭族……”

谭夫人的话，让众人又一次紧张起来。

这么着急的反驳皇上的话……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在意。

皇上并没有翻脸，似乎还很无奈。

他向来是个温厚的人，其实听到谭夫人的身世之后，已经心软了。

想来想去，他说了一句：“用什么身份活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直接走掉了。

现在除了躲开，他好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刘皇后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她到了谭夫人跟前，然后很正式的说道：“虽然你想看到刘家的覆灭，不过我不会阻止你。我也相信，你需要的并不是我们的同情，造成你这身世悲剧的人，也不是我们，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带着愧疚。”

她这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都解脱了。

如果他们带着负罪感，站在谭夫人跟前，那就会影响他们的心态。

谭夫人很是镇定，她已经看开了一切。

这是两个已经看开的女人之间的对话，所以彼此都很简单直接。

“皇上愿意网开一面，而且这么为难，并不是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愿意善良……这份善意，又不是给别人的……”

刘皇后没有把谭夫人的身份说的太明白，也许穷其一生，谭夫人都没有办法恢复自己的身份，可是看谭夫人的态度，她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在乎她的人。

宁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过去跟谭夫人说了句话：“身世不能选择，可是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决定，我愿意承认你是我姐姐，不过我没有办法给你皇室女儿的名分，皇兄并不是心狠，我相信他已经承认你了，只不过还没有想到稳妥的方式，跟你相处，尤其是要推翻当初父皇的决定……”

谭夫人听了之后，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满足了，我说对，对皇族的身份，我不纠结，不贪恋，更不会无时无刻想要提起，我只是谭夫人，一个想要帮谭家看到刘家最后结局的人……而且，我们谭家也不是完全没有血脉……”

听到她说这句话，尹素婳想起了孟氏。

虽然跟郭文虎和离了，可是她的一双儿女，毕竟还是郭大夫人的亲孙儿，而郭大夫人又是谭家的幺女……

原本这样的血缘关系，谭夫人就没有必要去攀扯了。

可是现在谭家确实没有任何人了，而且谭夫人需要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看到刘家死，只是一部分。

刘皇后还是决定，给谭夫人安排了一处非常偏僻的宫室，然后又准备了专门的人去伺候。

她知道，皇上最终还是不会忍心装作不知道。

小辈们全程就是个见证，只是来听这段故事，而且要知道谭夫人跟他们的关系。

听完这些，原本就应该离开了。

结果，谭夫人又一次请求尹素婳留下。

“楚王妃，我还有话没有跟你说完……”

旁人听到之后，都自行离开了。

莫君夜也表示，自己到外面等着她。

谭夫人表示，楚王殿下可以留下，反正说给楚王妃的事，她还是会转达给楚王。

她还表示，作为救命恩人，还有这个宫室的主人，太后娘娘完全不需要回避。

“谭夫人是想跟我说，关于当年那件事，刘大夫人参与的证据吧？”

尹素婳其实都明白，谭夫人这一生早就看透了，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只把握自己可以把握的。

跟这种清醒的人说话，有时候是真的很节省时间。

谭夫人笑了：“王妃，如果在大雍有个人可以真正意义上让刘家覆灭，那个人一定是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这种感觉。我们谭家跟刘家斗了这么多年，表面上却是相互牵制，相互扶持，其实已经是我们谭家的极限。我也明白，因为我公爹不甘心一直被刘家压着，才会这么快落败。当年那件事，谭家确实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也是想要坐上刘家这艘大船，能够改换门庭，可是用这种方式换来的荣华富贵，显然没有办法一直维持，这不就遭到报应了么。”

第1382章 证人

尹素婳看着谭夫人那个清淡的样子，确定她现在才是真正的放松。

“谭夫人，这些年你幸福么？”尹素婳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想问。

谭夫人也没有避讳，轻轻一笑：“幸福，嫁到了谭家，我的生活环境完全改变了，没有嫌弃我不肯认我的生父母，没有了对我确实好却因为我的身世总是小心翼翼的养父母，取而代之的是野心勃勃的公公，一直嫉妒你外祖母的婆婆，被公公压制不让冒头的夫君，还有完全行成对比的两个小姑子，这样丰富的生活，我觉得从来没有体验过，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我就是夫人，儿媳，嫂子，之后又当了母亲，我从未觉得如此充实，而且脚踏实地。即便郭大夫人这个小姑子让我费心，还会一直求告娘家，可是我真的觉得开心，这种被人需要，被人否定，被人试探，被人接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谭夫人，而不是那个有身世没有身份的皇室弃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