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14)
“右边有个盒子,你给我,拿过来……”
溥铦拿过去了。
“把它给我。”
溥铦照做了。
溥仪看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对折得整整齐齐的黄纸。他把它摊开,仔仔细细地看。
“是这个……”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对溥铦说:“你把火盆拿过来……”
火盆拿过来以后,他扬起手上的那张纸说:“这是份遗诏,写的是毓崢的名字,你愿意么……”
溥铦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说:“一切由皇上定夺。”
溥仪淡淡一笑,把手垂下,纸张的一角落在掷到火盆里,那张纸被点燃了,火苗迅速往上蹿,一份遗诏成了灰烬。
溥铦吃了一惊:“大哥……”
“这是我几天前写的,”溥仪仰靠在榻上,眼睛重新回到了窗外的景色上。那朵流云已经消失了,他的声音也渐行渐远:“但不是我真正的心意……”
“我不想到死还由人摆布,也不想让毓崢变得和我一样,”他说:“我们这一代的苦难还是由我们承担吧……”
傍晚六点,史记酉时,帝崩。溥铦出来时,手里捧着溥仪亲手交给他的一份遗诏,上面没有继承人的名字。
另一份遗诏是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找到的,上面写着的名字是
——溥铦。
第85章 同归
在宣布溥铦为皇帝的那一刻,朝廷上下无不感到吃惊。因为前段时间大行皇帝要过继弟弟儿子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如今突然变卦,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不适应,甚至是莫名其妙。
毕竟沿袭了三朝都是儿皇帝,大家都见惯了那种不正常的继承关系,猛一见到这正常的反而觉得不正常了。
尤其是内廷,太监们几乎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如果只是个孩子入主禁城,凡事只需请教太妃即可,连太妃自己也做好了要独自教导一个儿皇帝的准备,那几日一直在跃跃欲试,想插手前朝的事物。然而新主子偏偏是铦贝勒,一个成年人,他有妻子,有孩子。住进来虽然是四口,可是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却是先前预想的几倍之多——新皇后住的地方得安排吧,两个小阿哥总得有地方住吧?还有奶娘,宫女,太监这些又得怎么分配?全是麻烦事全堆来了。不只总管太监齐大忠头疼,就连内务府的那帮当官的想想头也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禁城是混乱,史无前例的混乱。因为他们根本没做好准备。
文雪和孩子是在第二天凌晨由汽车,从大清门进来开进禁城里的。
她也算是开了个先例,成了清廷历史上第一个坐汽车进宫的女人。
她进养心殿时,溥铦已经换上一身白袍,再过些时候他就得去大行皇帝守灵了。
“快换衣服,”这是他看见她时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时间了!”
钟声响起,各路人马都聚集在禁城内。这是皇帝的葬礼,远比一个月前明贤皇贵妃的要盛大,隆重。文雪第一次被皇家的阵势给吓到,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而紧张。
她毫无准备。毫无准备做皇后,一个已经走向末路的王朝的皇后。
前往乾清宫时,溥铦对她了第二句话。
“你高兴么?”
文雪看着他,他的脸根本没有一丝的窃喜。
“高兴什么?”
“要做皇后了,你高兴么?”
“你呢?”
“我不知道,现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说我不高兴,你信么?”
溥铦看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我不高兴,”她望着他说:“我很害怕。”
溥铦听后,深吸一口气,搂了搂她的肩膀,还是什么也没说。
乾清宫里,人很多,穿着白袍的人齐刷刷地跪了好几排,这里面大行皇帝的亲属居多,亲 属中女眷占一半以上。
瓜尔佳氏跪在地上,一直用手帕捂着脸,不停地哽咽哭泣。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儿媳妇已经走过她的身边。
太妃这里面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她居高临下,对谁都是神色淡漠。婉容坐在另一侧,不过她坐的是比太妃矮半截的凳子。她出神地望着前方,眼圈红了,但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文雪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她转过脸来看着文雪,语调刻板地说:“他死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才是娘娘。”
“……”
“我会死得很惨,你信么?”她又说。
“娘娘……”
“因为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她的话后来很快就应验了,大行皇帝大殓后,她被封为“贞毅皇后”,去清东陵为大行皇帝守墓。这也是清廷的第一例。
她走的那天,文雪正好坐着肩舆从那儿过。两路人马相对而过了以后。文雪回过头时看她时,发现婉容正停在原处远远地望着自己笑……
几天后,溥铦举行了登基大典,年号也从宣统改为了永靖。
那一年,溥铦二十六岁,他的妻子二十三岁。
他们的儿子一个六岁,一个才五岁……
第86章
春光乍泄,乍暖还寒——下卷
暗潮
颐和园想来是皇家娱乐消夏的好去处。他们在这儿呆的时间远比在大内呆的时间长,毕竟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上面的高兴,底下的该怎么乐呵怎么乐呵。
庄和太妃是前朝五位太妃中唯一长寿的,活到如今也是“硕果仅存”。溥铦碍于礼节,时常得到她那儿请安喝茶,小坐片刻,算是尽孝。虽然他是兄终弟及得到了帝位,但从根儿上论,他还是继承了穆宗皇帝的大统。尽管他嘴上没有一口一个“额娘”地叫她,但心里还是默认了太妃在宫里的帝位,尽量以礼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