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87)

润名心不在焉地点了两下头，可眼睛却老向那个亮着灯光的窗口瞟去。他是真急了。因为溥铦曾经多次嘱咐过，一审完案子，必须马上向他汇报。他已经晚了，现在还被这个老太监给拖着，能不心急如焚么？但是他却不能明明白白地打断他的话。

因为他知道这些内监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有时候他们的一句话，就能让最受宠信的大臣什么都不是。

谨言慎行——这是他阿玛在得知他被任命为军纪后，给的第一句忠告。

他知道这里面的分量。

齐大忠看见了，却仍装坐没看见，懵然无知地继续自己刚才的话，言语间还满是痛心疾首的语气：“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有再多的奴才在旁边伺候也不为过。可是咱们皇上就是不让，说是喜欢自己呆着。别人看不明白，可老奴心里明白呀。这再多的人啊，在皇上眼里，那也只是外人，不能贴心，只会添堵。皇上现在想要的的，就是个能说说心里话的贴心人……”

“醇王爷和福晋昨天不是刚来过么？”润名说。

齐大忠听了只是一笑，轻轻地摇摇头。

显然，他也知道皇帝与他的父母早就离心离德了。

润名无话可讲了，停了一会儿，他讪讪地开口了：“是该把两位阿哥接回来了。”

有一忽略掉皇后的存在。

老齐尖锐地看他一眼，然后是心照不宣的似笑非笑。

润名的脸色一下不自然了。

这时候，一个眉目清秀的太监从暖阁里轻手蹑脚地出来了。他猫着腰小心走到老齐面前，轻声禀报道：“皇上醒了。”

齐大忠听后，难以置信地扬扬眉。

“这么快？”

“觉轻的人，都这样。”润名说。

齐大忠看了润名一眼，转而问：“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年轻的太监瞄了瞄润名，结结巴巴地说：“他要，要见祁大人。”

“还有呢？”

“皇上说，要立刻见到祁大人。”

“这不一样么？”

这太监心一横，把齐总管拉到一边，耳语道：“皇上就是让您别拦着啦，反正他也睡不

好。”

齐大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继而对润名讲：“得，您进去吧。您再不进去，皇上非把我煮

了不可。”

润名谨慎地一笑，把手里的暖炉交到旁边人的手上，踱着方步进去了。

暖阁里很温暖，但气味不好闻。到处充斥着熏香和药水儿的混合味道。街边是习惯了这里

味道的人，出去一会儿再进来，也会觉得不适应。

润名有鼻炎，猛一闻到这样的气味，总会有反应。前几次勉强克制住了，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控制下来。

即使他反应敏捷地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但那个喷嚏也是够大的。

“啊——咻！！”

在前面为他引路的齐大忠被这响声给吓了一大跳。老头子回过脸时，颧骨上略略透出点红，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也知道自己让人家在外头站了太久，着了寒气。

拐了三道弯，过了三个门，终于进了溥铦休息的暖阁里。

这里的药味儿大，掩盖药味儿的熏香味儿更大。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不宜通风，时日一久，这里面的味道越发浓郁了。初来乍到的，一踏进这里，第一反应就是被这扑面而来的味道给熏得屏过气去。

润名站在门口，手帕死死地按在鼻翼上，竭力想要克制住自己再打喷嚏的冲动。

毕竟，只要是进去了，他就不能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管自己鼻子了。

这时候，齐大忠开口了，他小心翼翼地对里面说：

“万岁爷，祁大人来了。”

润名没听见溥铦在里面有开口说话，但齐大忠却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要他进去。

润名将信将疑地往里面看了一眼，溥铦正在窗边的榻上翻阅杂志。他脚上打着石膏，所以书是放在腿上看的。

据说自从他生病以来，他就不爱看那些要费脑子的书了。反而是什么图片画报之类的更受他的青睐。

溥铦把杂志翻得很快，劈里啪啦地就翻到了书的尽头。

他抬起眼，看到润名，微笑地问：“你来啦？”

他嗓子喑哑，可能是才睡醒的缘故。

润名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向他行礼，脸上是丝毫不敢怠慢的表情。

溥铦没有像过去那样不耐烦地打断，而是平静地看这过场，神色里没动一丝感情。

“坐吧。”他说，语气还是很平淡。

润名再谢，然后才在齐大忠刚刚放置在自己身后的凳子上坐好。

“病了？”他把润名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后，这么问。

“没，没有。”对方清清喉咙回答道。

“没有？”溥铦把手上的杂志扔到一边：“两里地外都能听到你刚才打喷嚏的声了——你

早到了吧？”

话音一落，齐大忠端茶倒水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溥铦冷冷地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润名。

“是不是他在外面拦你说了半天？”

润名一怔，坐在凳上微微欠身道：“奴才也觉得皇上正在休息，不便贸然进来打扰，所以

才在外头和齐总管多聊了一会儿。”

齐大忠听了这话，小心地舒了口气，偷偷摸摸地给了润名一个感激的眼神。结果，润名的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到半秒，就眼看别处去了。

“老齐，”溥铦碰碰齐大忠的胳膊，半真半假地问：“你看你把人家都冻病了，他还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