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91)

她很想问个明白，但话到了嘴边，总被咽回去。

她总认为还有时间——或者说，她是在等，等着事情发生转变。

就这么一直拖，一直拖，拖到了腊八。

然而，这一天，却是最后的机会了。

因为从这天起，王主任将真正离开这个地方。就连皇后每周一次的身体检查，也由下一个

接替他工作的医生来代劳。

他要回到医院去了。而皇帝也正式批准了他的请求，允许他将工作重心重新放回原来的岗

位上。

“我已经向皇帝陛下推荐了，我走以后，我们院的刘医生将会接替我在这里的工作跟职务。

他的医术在后辈中是出类拔萃的，而且也很有见解。他能保证皇后娘娘的身体能够继续这么健康

的稳定下去。”

他神色很平淡，眉宇间只是偶尔流露出不舍。

这很难让人认为他的话是假的，也很难让人怀疑他的真诚。

除去那次言语的冲撞，王大夫在文雪的眼里一直是一个温和的老好人。现在，这样一个人

要走了，她也感觉到有些哀伤。

毕竟，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反而是与他同事已久的忆美反应冷漠，她在得知同事要离开时，表情始终无动于衷。

“那……皇上，他同意了？”文雪问。

“同意了。”王大夫肯定地点点头：“当时是当面批准的。”

文雪心中一颤，抽搐了很久，还是问了：“他……现在怎么样？”

“娘娘问的是……”

“皇上。”文雪正视他的脸，嘴里吐出这两个字：“他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这……”王大夫低下眼，不说话了。

他的反应让文雪再次失望了。她已经明白了，从这个老实木讷的医生口中，她同样是得不到一句实话。

果然，片刻后，他开口了。尽管，他低垂着眼睑，模样谦逊；但他的话却像一瓢冷水，将

文雪心里仅存的那点儿希望兜头浇灭了。

他说：“时间过去太久，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拙劣的谎言。

文雪笑了，笑得很轻。但眼睛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她笑自己实在太傻。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个人有意而为之，自己却还是要问，非得

在自己心上再伤一道才罢休。

“这样吧，”她扶着椅子，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王大夫今天不忙吧？”

王主任微微一怔，老实道：“下午之前要赶回医院。”

“那也不能不吃饭吧？”

“那个……在街上随便吃点就好了。”

“这怎么行？今天是腊八，好歹也要喝了粥再走……”说着文雪站起来，准备出去。

“可是我……”王主任叫住她：“不信佛。”

文雪转过身，看着他，苦涩地笑道：“我也不信……就当这是个节日，毕竟从今以后，大家再想碰面，就不那么容易了。”

王大夫垂首，不再讲话了……

第132章 道别

从门洞里出来，从天而降的雪花温柔地落在人们的肩膀上。

王主任从门洞里出来，驻足欣赏着这样的美景，全然忘却了室外的寒冷。

这场雪是在他和同事们喝粥的时候落下的。当时雪还很大，都是鹅毛状的。

现在，小多了，

其实这场雪早就该下了，这几天阴郁的天已经把大家折磨得死气沉沉，谁都渴望蓝天重新回来。

现如今，雪下了，那么天晴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谁都可以松口气了。

前些天，这里的仆从们走了一多半，所以在这午后时分，院子里显得特别的安静。静得都可以听见雪粒落地时的沙沙声。

偶尔，从前面的园子里传出几声狗吠。这反而能将这里的静谧气氛衬托出来。

据说那狗是为了检验事物的安全，才被专门栓在厨房门口的。凡是刚出锅的饭菜佳肴，第一勺肯定得先添到它的食盒里。

只有狗没事了，人才可以吃。

就连今天宫里上下来的腊八粥也不例外。

皇后是亲眼看着狗吃了，没事，自己才肯尝几口。

底下的人都传，娘娘是怕有人在食物里头下毒。

至于下毒的人会是谁，他们却避而不谈。

唯有现在，这个处处都透着不安稳的小院里才有了可爱之处——这才是它原先的本色。

忽然，王大夫感到自己头顶的那片光线阴了下来。他不觉纳闷了，下意识地转过头，竟发现忆美正擎着一把伞站在自己的身后。

“何必让自己着凉呢？”忆美看着他，神色很沉郁。

这是平时，在她脸上很难出现的表情。

“不是说下午前还要赶回医院么？怎么……还不走？”她又问。

“舍不得，我舍不得这里。”他眼神迷离地望着那些飘飘洒洒的雪花，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后刚才说得没错：一旦离开了这里，大家想要再聚在一起，就难了。”

“陪我吧，”他转过头，看着忆美说：“陪我走完这一段路吧——只有你来送我。”

忆美抿抿嘴角，低着眼睛看了看地上的雪，往前迈了一步。

雪还在下，天色仍然阴沉，雪下得比先前要密了一些。这些密集的雪粒扑簌簌地打在黑色

的伞面上，咚咚作响。

“还在为那天我把你父亲去世的事告诉皇上而生气？”

“没有，”忆美的微笑是淡淡的：“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虽然现在才说有些晚，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王主任小心地往忆美那儿瞥了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