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她委身陛下后(113)
她素来畏寒,也不知现下去了何处,可曾安顿好?
万幸,江南的冬日应当温和些。
第56章 年关
常州府的冬日偶尔会落雪。
余府书房中悬着常州八县的舆图, 容璇与余知府方在核查今岁的账目。
“常州府银税改良一事,我已上报给巡抚大人,确保无误。只待明年开春之时,先从武进县施展。”
容璇点头应好, 朝中虽未有明旨, 但都默许了江南几处州府税制的革新。
除过常州府,邻近的九江府、南州府早便按照每户每年应纳赋税总额来进行分派征收。
常州府富饶, 白银流通甚广, 票号繁荣。之所以税制迟迟未动, 一则是余知府上任之初,忙于厘清上一任府尹留下的庶务, 新修鱼鳞图册。二则余知府亦是稳健的性子,凡事不争先,前期务必要料理妥当。
如今万事皆备,更添长瑾襄助,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容璇翻过手中一册鱼鳞图, 她和余知府入冬后察访过较远的宜兴、江阴、武江三县, 清查田亩与赋税,百姓土地绘测无误。
余知府偶尔同她提点几句,心中宽慰。长瑾勤勉,几月的工夫读遍了府衙卷宗,对税收事宜很快上手。
二人算是师出同门,行事间不乏有相似之处。
品茶闲谈光景, 余知府笑着道:“亏得新编修了鱼鳞图册,要做什么都方便。”
容璇以为然, 鱼鳞图册详细刊载土地亩数、形状,地方田税全部据此征收。
大晋立国百年至今, 荒田开垦,良田亦有废弛,原先的鱼鳞图早便失了效用。地方缙绅为避赋税,瞒报、谎报土地者不知凡几。
老师十余年前便着手预备重新鱼鳞册,不可不谓高瞻远瞩,更为后人铺开了道路。
毕竟若是地方土地不清,税收改制便成了空谈。
容璇端起茶盏:“新造鱼鳞图说来轻巧,只是触及无数地主豪强利益,若要落地实在是举步维艰。”
彼时老师得仁宗倾力信赖,内阁上下由他一人作主。强权之下,方能一力将此政令推行。陈氏一族带头丈量土地,上报官府。
容璇在户部时,后期亦是切身参与过此事。真要论起来,清丈全国土地三年光景足矣。可惜重重阻力之下,老师每一步又都力求稳当,从商议推行到功成,前后耗费近十年。
也是从那道政令颁下起,陈首辅权倾朝野,奸相之名愈演愈烈。
单看十年间清算出的三百余万亩避税的隐田,便知有多少人因此记恨为首的陈相。
老师政令通达全国,要完成此浩大工事少不得要用人。地方官员欲拜入首辅门下者数不胜数,难免鱼龙混杂,有投机之徒趁此以权谋私,中伤百姓利益,陈党名声每况愈下。余知府因早早外放为官,老师刻意周全之下,少有人知道他们二人间的关系。
自然,容璇心知肚明,若说老师清清白白也是无稽之谈。
只依容璇这些年所见,老师结党营私是真,收受贿礼是真,染指科举也是真,还有其余阴私暂未可知。
但老师身在如此高位,多方诱惑之下,不知不觉间磨灭了早年的心性,让人唏嘘之余,偏又能理解几分。
水至清则无鱼,身在朝堂,怎可能事事清廉无瑕。
容璇不好评说,至于夺嫡之争,老师也的确曾想扶持陈贵妃所出的瑞王上位。
奈何瑞王天资实在平平,纵有陈氏一党鼎力支持,也终归难成气候。
太子初入朝,根基未稳,老师对他多有掣肘。
容璇还记得自己临去江南赈灾前,老师曾将她唤去陈府喝茶。
她捧着茶盏,隐隐猜到老师唤她来的用意。无外乎是在赈灾事宜中作梗,不要让太子太过称心遂意。
但最终老师什么都未交代,她亦装作不知。
不过就算老师有所叮嘱,于此事上她也不会听从。灾情在前,她只会从心而行,至多在老师面前费些心思遮掩罢了。
后来她才慢慢想明白,那时老师已在犹豫,是否要一直与东宫相争。
江南赈灾一案,太子办得出色漂亮,于朝中声望日隆。
太子乃正宫嫡出,背后是平阳侯府,朝中以宣国公府为首的勋贵世家多倒向东宫。仁宗更是对自己的储君寄予厚望,盼他未来成为大晋中兴之主。
夺嫡既无胜算,老师转而谋求一条后路,逐步让出朝堂权力。
其实若是老师全心全意为瑞王谋划,也能有一两分的胜算。只是一旦落败,便是阖族覆灭的下场。
老师从来都不是孤注一掷的性子,权柄在手多年,仍旧存了几分清醒,这一点容璇格外佩服。他能心甘情愿放权,胜过无数政客。
余知府道:“自从新帝即位,老师便告病在府,也不知朝廷能不能容他安养天年。”
“他其实允准老师功过相抵。”容璇只道,“他就是刻意不放出消息,引得陈府门生人人警醒罢了。”
虽在后宫中甚少听闻外朝政事,祁守昭在她面前也刻意回避这些,但容璇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
若要对老师动手,先帝丧期满便已到了时机。
他还是认可老师在朝为官的政绩,老师力排众议重修鱼鳞图册,功在百年。
虽与陈府多有过节,但祁守昭办事没那么刻板,也有容人之量。
话语中的熟稔,容璇初时并未察觉不妥。只是抬眸时见到余知府意味深长的目光,方后知后觉话语中可有疏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