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11)
段曦宁愣了一下,轻笑:“都几日了,还在害怕?”
沈渊透着几丝赧然道:“我从没有杀过活生生的人。”
应该说他没杀过任何活物,这是生平第一次,因而内心格外不安,难以平复。
“沈渊,没有人是天生就会杀人的。”段曦宁正色道,“有时候杀人,是因为那人该死。而有时候,是生死之争,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还有时候,杀人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既已做下,落子无悔。”
她第一次杀人时只有十二岁,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是个素筠讲老妖精吃人的故事都能吓到她的年纪。
当时她因此吓得整夜不敢睡,时常做噩梦。
可那时是杀敌,生死之争,由不得她心软。
不知为何,听到她第一次杀人也会害怕,沈渊心中的恐惧奇异地散去了许多。
“可是,杀生不会损阴德吗?”他又问出了困扰自己多日的心魔,“杀生乃佛家大戒。”
江南人多信佛,他虽不像一些人诚心向佛,但心中多少也有几分敬畏。
段曦宁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晌,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好一会儿,笑出声来:“杀生要是损阴德,那我可缺了大德了,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沈渊满是困惑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答,便听她又问:“要是真有佛,他怎么不保佑你,反倒叫你生来命苦,摊上……摊上这许多事?”
沈渊愣了愣,低落道:“或许,是我前世不修。”
“什么乱七八糟的!”段曦宁眉头一皱,抬手照他脑门就是一记爆栗,不知道这脑瓜子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前世来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谁知道?还不是人嘴两张皮,随便一碰张口就来?”
她的话听起来好似更有理,但沈渊听来却有几分失落,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脑门道:“若是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那岂不是,岂不是此生想一直看到的人,终老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本来也见不到了。”段曦宁毫不留情道,“就算有来世,转世之后还能是一个人吗?”
“为什么不是呢?”沈渊怅然道,“一个人的心是可以永远不变的。”
段曦宁见他这愁肠百结的样,忍不住戏谑:“怎么,有了下辈子也想要记得的人?”
沈渊愣愣地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晃了神,不知该如何回答,起身有几分慌乱道:“我,我,陛下,陛下,天色不早了,我便不扰陛下清净了。”
段曦宁一头雾水,不知为何好好说着话他突然就要跑。
好像她能吃了他似的。
莫名其妙!
第65章 天下万民
安排好兵力布防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大小军事之后又接连议了三日, 段曦宁才让虞升卿将沈渊先前画好的蜀地舆图拿了出来,与诸将共议伐蜀之事。
如此又过去两日,定好大致方略, 命诸将回去早做准备,这次段曦宁来凉州想做的事才终于全部做完。
诸将议事完毕需尽快返回驻地,拓跋昭自然也不例外。
上次段曦宁见拓跋昭还是在登基之前, 山高路远,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便叫人买了不少好酒与她把酒言欢, 也算是为她践行。
拓跋昭是鲜卑人, 虽姓拓跋,但出身平凡, 家里只是普通牧民。
鲜卑部归顺之后,不少鲜卑女子知道大桓军中有女兵,纷纷主动来投军。
原先军中女兵都被分在了伙头军,专司押运粮草、照顾伤兵、生火做饭等事宜, 是不会上战场的。
后来段曦宁见识了运粮女兵砍人的勇猛, 觉着不上战场实在屈才。在平定凉州后,力排众议, 将青壮女兵单独编练成军,因成军于河西, 又被称为河西女营。
河西女营汇集了各族想要投军的女子, 是镇守河陇最为重要的兵马之一,骁勇非常。
段曦宁更是一手提拔了其中几名分外出色的女子为将,
拓跋昭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有袍泽之谊, 又年纪相仿,志趣相投, 一来二去交情便不同寻常了。
段曦宁坐在屋脊上,抬起酒壶跟拓跋昭碰了一下:“来,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终于能跟她喝上酒,拓跋昭笑着跟她碰了一下,仰头大口灌酒。
感受着美酒回味时的甘醇,她开心地分享自己心中愉悦:“阿宁,今年我抽空回家了一趟,我家小丫头已经能骑着马在草原上打猎了。”
她一直什么都比别人快一步,就连成婚、生孩子甚至和离也是。
十五岁时她就嫁人了,可惜跟对方合不来,两人打了一架之后她干脆怀着孕和离了。生下女儿后让父母帮忙带着,为了养活一家子,又自己跑出来投军。
她最快乐的事,除了打胜仗,就是看着自家小姑娘一点点长大。
“阿爹说,年前她用你送她的刀宰了一头狼呢!”说起自家闺女,拓跋昭满眼骄傲。
段曦宁一口一口喝着酒,闻言只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是才十岁?”
拓跋昭灌了口酒,豪爽道:“塞外的女儿,就是为打猎而生的。”
“我十岁的时候,鸡都不敢杀。”段曦宁第一次因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心中升起几分怀念,“那个时候,我阿爹对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个磕磕碰碰他都要心疼好久。”
拓跋昭扭头将她眸中的落寞尽收眼底:“你有一个好爹爹。”
“是啊。”段曦宁灌了自己一口酒,喃喃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爹爹。但是我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