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71)
即便亲近不如往常,沈渊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好似未曾与段景翊结怨。
为何他方才觉着,段景翊神色不善?
实在叫人费解。
不愧与陛下是亲姐弟,都叫人捉摸不透。
段曦宁先回了仙居殿,叫大宫女给她沐浴更衣换了身轻便常服。
大热的天穿着全副能捂死人的盔甲跑马,她真受不了。
沐浴之后,坐在宽敞凉爽的宫殿内,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段曦宁一年半未归京,而段景翊又是初次监国,不免有生疏不当之处,群臣自是有许多要事上奏。
她甫一回京,各类政事铺天盖地的便朝她压来。
厘清自己离京之后的朝政,段曦宁只觉着气血上涌。
段景翊这小兔崽子,让他监国,他竟将云京弄成了个糊里糊涂的烂摊子。
他年纪小,未经过什么风浪,因而想法总是过于天真。
又因程庆之是他授业恩师,他不免总爱偏袒,致使原本尚算平和的政事堂如今分了两派,斗得乌烟瘴气。
一派以中书令程庆之为首,一派以侍中裴云起为首,双方常常在各种政事上针锋相对。
朝堂之事,本就莫衷一是,会有争辩也是常有的事。
段曦宁以前上朝时,这帮文臣吵着吵着打起来也是有的。她乐得看热闹,待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再出来主持公道。
她一向牙尖嘴利,又不会偏私,最后结果总是叫朝臣信服的。
尚且年轻的段景翊可没她这本事,时常偏向程庆之,令先前总被裴云起压了一头的他如今隐隐占了上风,肆无忌惮起来,致使党争之风渐起。
段景翊的偏心气得一向心宽的裴云起近几日卧病不起,因圣驾回京才勉强撑着病体来接驾。
裴云起见到阔别许久的陛下,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为他撑腰的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倒着满肚子苦水。
段曦宁听得又好笑又觉着他可怜,还夹杂着几分怒气。
这小兔崽子,让他监国他就是这么监的?
还有程庆之,先前她只当他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只要她稳坐帝位,他不敢做什么。
如今看来,他倒是不老实得很啊!
耐着性子安抚了裴云起,她转头就把段景翊叫来宣政殿臭骂了一顿。
段景翊约莫是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肚子里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也学会跟段曦宁顶嘴了。
两人竟直接在宣政殿吵了起来。
段曦宁那一声“滚!”吼得殿外的期门军都能清楚听到。
这是姐弟俩头一回吵得这般凶,动静太大,直把侍立的宫人都吓了一跳,俱是噤若寒蝉。
素筠赶忙进去劝架,瞧了一眼大步出来的段景翊,就见里面段曦宁直接将平日理政用的书案都掀了。
惊得她急忙上前安抚:“陛下莫动气,气大伤身!”
沈渊行至宣政殿外,恰巧与黑着脸出来的段景翊打了个照面。
正好,沈渊今日要禀报的事兴许与他有些关系,本想为他提醒,还未开口,就听他气冲冲道:“走开!我不想理你!”
这让沈渊不免疑惑,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大气性?
无奈看他走远,沈渊只好先行进宣政殿禀报。
还未请宫人通报,就听段曦宁怒气冲冲地指着殿外大骂:“朕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闻言,沈渊眸中闪过异色,下意识停住脚步,犹豫不决,不知今日是否合适。
好一会儿,素筠带着几名宫人从殿内出来,见他在外面,不免诧异。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率先为他通报,让他进去。
沈渊进来时,段曦宁依旧绷着脸,显而易见怒气未散,沉声问:“何事?”
行礼过后,他禀明来意:“陛下,程大人命户部停了学宫大笔银子,司业别无无法,只得遣散大批四门学弟子。太傅让我来求问,陛下的意思。”
自他回京以后,才发现算学冷清许多,就连先前最热闹的四门学也比先前萧条,整个学宫一副随时要关门大吉的样子。
想着陛下刚回京政事繁忙,司业才多等了一段日子,让他来求求陛下,看看有没有补救之法。
段曦宁听了当即就骂了户部尚书一句:“夏元璐是死人吗,程庆之让他干嘛就干嘛!”
沈渊犹豫了一瞬,欲言又止过后,才道:“司业道,此事,似乎是经了小殿下首肯。”
“他们这是当朕死了!”段曦宁听了语气愈加不善,“这龟孙子,老子方才真是骂得轻了!”
沈渊缄默不语,在她将“死”挂在嘴边时不由一惊,担心一语成谶,默默地在心中为她说了几句长寿安康的吉利话。
随后,便听她骂完之后又冷静地吩咐道:“传令户部,恢复学宫一应银钱供应,若敢违逆,严惩不贷!”
沈渊领命刚走,郑英鸣随后也来求见,自然说的也是此事。
只是她这边情况更为糟糕。
女学眼看要被程庆之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般荒唐理由撤销便罢,他竟然还想将云京的锦绣堂关门,顺便将那些梁国女子遣返。
好在李妁找了贺兰辛帮忙,这才未让他们得逞。
郑英鸣日日为了锦绣堂奔走,几乎要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如今陛下终于回来,她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却又不敢完全放心下来,不得陛下准话,她心里到底是不安的。
云京上下心知肚明,倘若陛下无子,小殿下会是唯一的储君人选。
有这一层缘故,谁也不知陛下会偏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