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81)
私下里召近臣揣摩这大桓女皇的用意, 以防万一。
梁宫上书房内, 沈濯瞥了沈鸿一眼, 阴阳怪气道:“父王, 还能是为何, 定是咱们世子殿下那好弟弟将大桓女皇伺候高兴了,枕头风吹进去了呗!”
沈鸿顿觉颜面扫地,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斥道:“休得胡言!”
沈濯反唇相讥:“世子亲自去过桓都,自然知晓是不是实情。怎么,敢做还怕人说不成?”
沈鸿冷哼反驳:“二弟未曾到过云京, 倒也像亲眼所见似的, 空口白牙便能编的有鼻子有眼的。”
“吵什么?”听他们二人又起口舌之争,梁王黑着脸斥道, “平白叫人笑话!”
沈鸿止住了话头,猜测道:“父王, 那女皇只怕想效隋与西梁之故事, 绝非施恩示好那般简单。”
梁王听了,眸色一沉,许久, 重重哼了一声:“孤可不做莒国公!”
其实梁王本身并无治国之能,只因江南世家重嫡庶, 他是先王嫡长子,这才能被立为储君,顺利即位。
原本他还勉强能做个守成之君,若是不出意外,以后他在梁国的史书上大概会是位不功不过的君主。
可是在乱世中,平庸本身也是一种罪过。
尤其是大桓兵临武康城下后,一切就都变了。
如今他或许连守成之君都做不了,极有可能做亡国之君。
古往今来,哪怕是昏君,都没几个愿意做亡国之君的,梁王更是不想背负这般骂名。
梁国即便要亡,也不能亡于他手。
与大桓求和,称臣纳贡,对他来说已是奇耻大辱。
私心里,他一直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待他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后,总有一天要一雪前耻。
梁国如今可用之将无非是沈濯舅父张庆远,以及辅国将军父子。
梁王与其商议许久,未得良策,只得另觅他途。
待众人退下,他又将自己近来最为信重的户部郎中樊空召了来,问其有何对策。
樊空乃是梁王宠妃樊昭仪的义兄,因近几年梁王最为宠爱樊昭仪,樊空寻机与樊昭仪结拜,之后才屡得升迁。
但凡宠臣,皆是极会揣摩上意的。
樊空自然看出梁王有反叛大桓之心,只是张庆远及辅国将军父子都不赞同用兵,直言梁军兵势之弱,让他无可奈何。
“王上,我大梁河清海晏,几位将军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消磨了斗志,自然怯战。”樊空巧言道,“大桓将那韩新柏调走,与我朝示好,只留了个年轻不知事的愣头青,或许是因其已无人可用,此乃天赐良机。”
“毕竟,蜀国可是有韦玄忠坐镇,即便桓军胜了,也是惨胜。此刻定然是大桓最为虚弱之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待其恢复国力,那才是大梁真正灭顶之时。”
梁王心有忌惮,不免犹豫:“可,桓军在武康还驻扎了大批兵马。”
“此事不难。”樊空眼睛滴溜一转,计上心头,提议,“兵贵神速,届时,奇兵突袭,打桓军驻军一个措手不及,未必没有胜算。”
梁王闻言,沉思良久,不曾言语。
樊空却看得出来他似有意动,还想再劝就听梁王沉声道出了顾虑:“若是不成,孤便是亡国之君,将来史书工笔,这般骂名孤担不起。”
“这不难办。”樊空机灵道,“若情形不对,王上可传位于世子。届时,大权仍在王上手中,万事不妥,皆由世子担着。您这般圣明,自会是中兴之主。”
沈濯从议事殿出来以后,特意跟着张庆远回府,想起今日同梁王所议之事,不死心地问起:“舅舅,我看父王那意思,似乎极想出兵,当真不能顺着父王的意思吗?”
说着又满是不平地牢骚一句:“哼!就算舅舅能出兵又怎样,赢了输了父王都不会立我为储,舅舅只能费力不讨好!”
张庆远板着脸沉声道:“虎瘦雄风在,即便桓朝如今兵力空虚,也远在我大梁之上,你父王真是老糊涂了!”
他能一路平步青云,虽说张贵妃的枕头风出了不小的力,可他自己也不是完全的草包,起码形势还是看得清的,自然清楚梁国对上大桓毫无胜算。
别说大桓女皇并非等闲之辈,就算桓朝如今摊上个昏君,也得等昏君好好地败败家,才能让一个强大的帝国变得不堪一击。
不然,去年才灭了西蜀的桓朝,再虚弱能弱到哪里?
沈濯一愣,压低声音问:“那舅舅有何打算?”
张庆远眸中闪过冷光,意有所指道:“放心,舅舅不会让你们母子吃亏的。”
远在大桓的沈渊自是无法得知梁国这些是非。
最近只要一得空,他就窝在嫏嬛殿的书海之中,翻阅着各式典籍,尽心修撰的《嫏嬛别录》,细细辑录修改,梳理整合,检查校对。
这是他头一次修书,自然十分上心,竭尽所能,力求尽善尽美。
偶尔段曦宁理政之余得了也常来嫏嬛殿中转转,或是叫沈渊与她一起去九州池边散散心,或是坐在殿中看会儿书。
有时两人只静静地待着,各干各的事。
然而只要段曦宁坐在一旁看书,沈渊便无法如独处时那般专注于书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偷瞧她,看她最近在看什么书,寻机与她说几句话。
近日,他瞧见她似乎在看《北史》了,不知何故。
他可不会以为,她跟伏虎似的,想看北朝宫中那些逸闻找乐子。
她似乎极爱看史书,《北史》应当是已经看过了的,为何还要重温?
他思绪不由地飘远,手中的笔停了许久未动,墨点滴在纸上晕成一团黑也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