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95)
他闷声不吭,同样伸手紧紧抱住她,像是想要抓住什似的么。
“没事。”段曦宁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后背,豁达地宽慰,“别听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鬼话,真到伤心时,谁都会抹两把眼泪的,此乃人之常情。”
他一言不发地靠在她怀里,只觉得心头酸涩得厉害,五味杂陈,无以言表。
更多的雪簌簌落下,很快就给两人披上了一层洁白。
不知过了多久,段曦宁抬手拂去他身上的积雪,轻声道:“别这么坐着了,我们回去吧。”
“好。”他应了一声,语调极轻,像是一片悠悠落下的雪花。
段曦宁载着他,飞驰入宫,将他直接带回了乾阳宫。
叫人备了热茶给他,带他去沐浴更衣,免得染了风寒。
偏殿中本就常备着他的常服,宫人赶紧拿来给他换上。
见此,素筠悄悄问:“陛下,沈公子这是怎么了?先前踏雪怎么独自跑回来了?”
“不知道。”段曦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带着雪花的大氅解了一扔,褪了外袍,钻进了隐隐有一丝余温的被窝,将自己裹住躺下,“傻坐在路边,不知道怎么了,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许是跟沈鸿生了什么罅隙。”
她满是嫌弃道:“那个沈鸿,被伏虎抓回来以后跟疯狗似的咬人,被他咬了一口也不稀奇。”
听闻此言,素筠不免疑惑:“听闻那沈世子想来温润如玉,又与沈公子手足情深,怎会突然生了嫌隙?”
“谁知道呢?”段曦宁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声,感受到自己冰凉的四肢在渐渐回暖,便裹得没有那么严实,随性起来,翻了个身躺得四仰八叉的。
正同素筠说着话,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在蜀地见过的沈铎,以及自己隐隐的猜测,猛地又裹着被子坐起来。
沈鸿长沈渊那么多岁,他必然什么都清楚,且知道的比外人详细得多,难道是什么都与沈渊说了?
素筠被她猛地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陛下,怎么了?”
段曦宁缺并未回答,只是有几分恍然地喃喃道:“难怪他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
素筠未听真切,下意识地问:“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躺了回去,懒得动弹,只吩咐道,“叫人将偏殿的炭盆和地龙烧得旺些,小心他夜里受凉。天不早了,朕再睡会儿,一会儿该上朝了。”
一夜过去,天地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将多少悲欢离合深埋其中。
沈渊辗转难眠,早膳之后木楞地坐在窗边竟看了大半日的雪,丢了魂儿似的,看得素筠思忖着想请道士给他作法。
江南战事稍稍有了转机,段曦宁忙着同裴云起等一众朝臣商议料理江南诸事,总是不得闲。
午后,裴云起等人刚告退,叶青锋便匆匆进宫禀报,沈鸿,自缢身亡了。
段曦宁一惊,立即派人去查看,又赶紧将裴云起等人叫了回来,商量如何善后。
偏偏人在这个档口没了,怕是贺兰辛他们为安抚百姓,拉拢高僧、士人所做的事要前功尽弃了。
这下江南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又要借此闹事了,局势还要反复。
想到这些,段曦宁烦躁得真是有一肚子的脏话想要倒出来。
裴云起连同礼部诸臣商议了一番,商量出了一套厚葬章程,但葬在哪儿却未定下来。
其实最好是葬入皇陵附近以昭陛下仁德,可段曦宁并不愿意。
她不想为了做面子,就这么委屈百年后的自己和已经作古的父皇。
依她所见,能找个风水宝地把人葬了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但沈鸿过世得突然,一时半会儿去找个地方还不好找,得先停灵许久,葬礼就得延后了。
段曦宁只得暂且搁置,叫人封锁消息。
得知消息的沈渊难以置信,慌忙出宫察看。
不论两人恩怨如何,他都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一夜过去突然就没了,将他满腔的愤恨也堵了回去。
入夜后,沈渊从怀远驿回来求见段曦宁,竟是想要亲自送沈鸿归葬武康。
“不行!”段曦宁当即便否决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云京城外又不是没地方。”
沈渊轻声劝道:“陛下,他业已身故,还请让他落叶归根。”
“百年乱世,死了多少人,哪里就能人人都魂归故里了?”段曦宁极不赞同,没好气地反驳,“只要能入土为安,哪里不都一样吗?”
“那便算了。”沈渊神色木然,不再争辩,有些疲累道,“但凭陛下吩咐。”
这一下,段曦宁竟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眼见他施礼告退都没说出什么来。
待他离开,她见鬼似的看向素筠:“他,他怎么了,这是中邪了?”
素筠猜测:“沈公子从今早起来便一言不发,在窗前失魂落魄地枯坐。现在又出了沈世子的事,许是哀伤至极,心绪不佳?”
往常沈渊在乾阳宫若是一个人待着,要么独自看书,要么写写画画,虽也单调,还没有这样枯坐过。
“心绪不佳?”段曦宁单手托腮望向殿门外,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不像他。
若是以前,沈鸿突然离世,他怕是会伤心欲绝,特地为沈鸿守灵,怎会只是心绪不佳地回来?
他同沈鸿之间到底怎么了?
沈鸿除了他的身世还说了什么吗?
她又想起昨夜找到他时,他看起来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升起几分担忧。
正要起身出去看,又有朝臣有要事求见,她只好吩咐素筠先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