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196)
沈渊失魂落魄地回了承明殿,只觉仿佛被人抛入浓雾中,不知该何去何从,看不见来路,也不知归途。
这些突然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让他几乎无任何招架之力。
他只恨自己不是一只乌龟或是河蚌,没有个坚硬的壳子可供躲一躲。
他仿佛被封闭了五感,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四周仿佛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回到寝殿他便将空青和姜余都赶了出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中。
空青推了推门,无果,焦急地在门外问:“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能听到人声了,闷声道:“空青,你和姜余拿上银子,自谋生路去吧,别管我了。”
空青被这话吓得慌了神:“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为何又要赶我们走?”
许久听不见里面有回应,空青愈加不安:“公子,有什么事您别憋着,和我说说好不好,若是不开心的,说出来就痛快了。”
姜余也赶忙高声询问:“公子,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好不好?”
“您应应我呀。”
好说歹说也听不到里面一句话,这让两人心急如焚。他家公子待人极好,但凡说话总会有回应,从来不会像这样不理人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渊将棠溪剑取了出来,握在手里。
明明只要引颈自戮,他便什么都不用在乎了,不知为何却下不了手,心中总有什么放不下,不愿拔剑。
他懦弱到自尽都不敢。
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几分,他眸中满是痛苦挣扎。
蝼蚁尚且偷生,他为何要自寻死路?
可是,倘若人有来生,焉知此刻了结是否会是新的痛苦的开始?
人固有一死,今日了结,明日便不用面对眼前烦忧,不然谁知明日是否比今日更为难熬,那时他或许会后悔今日未曾结束。
他这一生,终究是一场空,从开始便不该来到这世上,其实早早走了也好。
似乎有人在同他说什么,他听不真切,都无所谓了。
伴随着手中的剑一寸寸徐徐抽出来,短暂而又无趣的一生走马观花般闪过,竟没多少愉悦的回忆,何其可悲。
到最后,惟有一道身影鲜活浓烈,挥之不去,在脑海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忽而他听清了那喊他的声音,那样好听而又独特,那般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渊,开门!”
第113章 生亦何欢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 沈渊抽出剑的手顿住了,心底升起几分贪恋。
“沈渊!”段曦宁又拍了拍门,见依旧无人应, 担心他真的出什么事,抬起一掌便将门打开了。
顾不得许多,她赶紧冲了进去, 看到他手中持剑, 想也不想便夺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她厉声道, “到底什么事就能到抹脖子的地步?”
呆坐的人好一会儿才回神, 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陛下。”
段曦宁又将他手里的剑鞘夺了过来, 将剑收好,给了素筠保管, 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出去,这才又问:“到底怎么了?就因为我不让你送沈鸿回武康的事?”
沈渊愣愣地仰头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段曦宁又问:“那是为什么?”
她不忿道:“谁叫你不痛快你就别让他痛快,躲起来抹自己脖子算怎么回事?”
“陛下。”他神色极为黯然, 却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不会自裁的,可否让我独自待着?”
段曦宁不想激他, 顺着他道:“好,你若想自己静静, 我不扰你。但你不许绝食, 更不许寻短见。”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应了一声:“好。”
段曦宁又道:“你只记住,你是我的人, 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不再一片死寂:“好。”
说完这些话, 段曦宁这才转身离开,只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几次,见他一直是木然无神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出了殿门,空青和姜余破天荒地凑了过来,约摸是想问问沈渊如何:“陛下,我家公子……”
段曦宁吩咐道:“他还未用晚膳,去给他准备些清淡些的饭菜。”
他们一听,总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去张罗。
跟着她回去的路上,素筠还拿着那把棠溪剑,疑惑又忧心地问:“陛下,沈公子并不是轻言生死之人,怎么就想不开了?”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难以想开的事。”段曦宁猜测着,亦有几分想不通,也难以想通。
她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只会让别人不好过,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自来惟有她不想让别人活,绝没有自己不想活的时候,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若沈渊只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说难以接受了些,应当不至于就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倘若他还知道了沈鸿其实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对他关爱有加,手足情深的兄长,而是一直在利用他,对他好也只是在别有用心地做戏呢?
还有,她并不清楚他母后是怎么跟沈铎有的他。
但她知道,既然他母后曾是个颇负盛名的才女,江南又礼教森严,那么必然不会是自愿与人珠胎暗结,生下他或许并非其所愿。
敬爱怀念的母亲根本不想生他,嫌他是孽种,以为唯一对他好的兄长其实只是利用他,或许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一下子知道这些,确实难以接受。
他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可不得回去想抹自己脖子了?
推测出这些,她顿住了脚步想回去劝劝他,却想到他现在大概听不进去多少,还是让他先冷静些好好想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