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与质子(80)
两位老人都是喜爱家中热闹之人,常念叨着让他与阿妁多叫朋友来家里,也能给府上添些人气。
伏虎最是不见外,全当贺兰府是自己家,自己的府邸成年累月也不见回一次。若不是那宅子是先皇赐给为国捐躯的伏将军的,他疑心伏虎会干脆将宅子卖了出去吃百家饭。
他成亲时沈渊来过,母亲便时常念叨起。她很喜欢看模样俊的孩子养养眼,常将那个长得俊俏的小子挂在嘴边。
只是他成亲之后公务繁忙,先前还奉命去了关中一趟,一直没抽出空闲请沈渊过府做客。
这回到了年关,时候倒是正合适。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贺兰辛还有要事,便起身告辞了。
待他走后,沈渊才着手清点沈鸿送来的这些年礼,让空青和商陆归整起来。
自他去年大病时后,总觉得商陆有些怪怪的,似乎变得畏畏缩缩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同他没大没小。
问不出缘由,他只当是被段曦宁下令罚过之后吓破了胆,不敢造次。之后,他便将要事都交给了空青打理。
沈鸿最常送的其实还是银票,去年便在一个放名画的夹层中放了厚厚一摞银票。
今年他扫了一圈,看到了一个放玉璧的匣子,料定兄长必定在里面放了银票。
他离开武康时,兄长就已经给了他一匣子的银票,说是将母后的嫁妆变卖了换成银钱给他傍身。
后面这些银票也不知兄长从哪儿得来的,还能给他这么多。
实则他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大桓宫中不会少他吃穿。寻常除了出去游玩也花不了多少,这些钱给他也是平白放着,便打算回信让兄长别再给他钱了。
再次收到兄长的家书,他惊觉时光仿佛倏忽而过。
一眨眼,他来大桓都已经一年多了,做梦一般,在梁国的日子恍如隔世。
年关将近,他不禁想起,去年他卧病在床,隐约能看见窗外宫人挂的新桃符及红灯笼,殿中还有贴的到处都是的福字,喜气洋洋的,让他觉得病灾仿佛能立即过去。
段景翊还拿了不少鞭炮来他殿外放,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听着热闹极了。
可是在梁国过年的回忆却有些模糊,他只记得寻常都是他一个人过年。
他冬日里本就易病,更不想出门碰见沈濯他们,时常连宫宴都不去,一直缩在殿中看书。
年节对他来说,与寻常日子也没什么分别。
他以前挺讨厌在殿中挂些乱七八糟红彤彤的东西的,更不喜欢吵闹的鞭炮声。
因为这会显得他愈发孤单冷清,像被至亲遗弃的可怜虫。
到了大桓,他却莫名不讨厌了,甚至还很喜欢。
人果真善变的,短短一年多,他竟也喜欢上了这些热闹,喜欢上了出门去逛逛,喜欢上了结交朋友。
原来,他也并不是个喜静不爱出门的人。
甩掉脑子里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他再次打开了沈鸿的书信,细细看着。
书信末尾,隐晦提了公子兰答晋文公、庄舄越吟、钟仪奏楚调之故事,让他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两页纸,心中涌起几分愧疚。
兄长盼着他莫忘故国,可他一直都在做什么呢?
他心安理得地跟着大桓的将军习武,跟着大桓的太傅读书,还对大桓的皇帝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几乎要乐不思蜀了。
他有愧于兄长的关怀和供养。
空青将这些年礼料理妥当,进来看他面色凝重,出神地坐了许久,不由地担忧地问:“公子,怎么了,可是世子说了什么?”
回过神来,他摇摇头,并未多言,却仍是呆呆愣愣、心事重重的模样。
夜里他也睡不安稳,总是做些乱七八糟却又叫人心中不安的梦,迷惘困窘得紧。
他迫切地想要有个人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他又不知道该问谁。
这些疑惑,他不知该找何人解。
心绪不宁了几日,他才提笔给兄长回信。
信中如往常一般只报了平安,言自己一切都好,未提习武之事,也未提先前重病之事,亦未有对故国之思。
他清楚,兄长或许想看到的是他诉说如何思念故国家园,可他不愿写违心之语,没有便是没有,兄长应当也是清楚的。
写完之后,他忽然想到,来往信件似乎都要交给陛下过目,不知她可看到了兄长写的信,可看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她若是看懂了,为何会愿意让他看到这封信呢?
第47章 掩藏心思
将信收好, 他没有让空青替他送信,而是决定亲自送去乾阳宫。
内心迷茫之时,他想见到她的心愈加迫切。
似乎只有见到她, 才能驱散他心中所有阴翳,豁然开朗。
冒着漫天风雪,他独自裹着大氅撑了伞出了承明殿。
昨夜云京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果真如柳絮因风起, 渐渐将天地银装素裹, 再无其他颜色。
此时的积雪已比早上厚了许多, 没过了他的脚踝。好在宫人扫雪扫得勤快, 路并不难走。
他独自在雪中走得很慢,看着漫天飞雪, 不由地想起去年出来赏雪,她在雪中挥手将花瓣引来下的那场梅花雨。
那纷飞的梅花,要比这雪落不知美上多少,叫人难以忘怀。
今年或许是习武之故, 他身强体健了许多, 并不像去年那般畏寒,在雪地里也颇为自得。
不知道武康是否也会降雪?
即便有雪, 约摸也下不了这么大,但以前在梁宫时他也是不怎么敢在雪天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