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到底在等谁(122)
窸窸窣窣,她抬起头,看向天边。
“下雪了。”她说。
身后刚刚到来的人身形微顿,而后若无其事般,熟稔地入座。
一路而来,披在肩上的斗篷有雪未消融,覆盖了一层浅薄絮雪的地面多出一串靴印。
炉子里的火旺盛着,炉子上酒香四溢,隐隐听见煤炭烧得正好的噼啪声响。轻烟袅袅,不仅朦胧了酒香,似乎也朦胧了炉前美人的眉眼。
好一会儿,燕吟才正眼瞧到来的人,视线淡淡地扫过对方额边的一道疤痕。
尽管美人不复当年娇艳,但美人到底还是美人,一颦一笑,一蹙一瞥,总是勾人心弦的。
“今年有酿桃金娘吗?”来人问。
燕吟又瞥了她一眼,说:“没有,拿出来招待的还是去年的。”
“今年没有什么时间去山上摘桃金娘了,据说长得也不是很好,也就不折腾了。”她说着,将温酒的壶从炉子上挪开,转而在上面放了几个栗子,几颗花生。
虽然今年的桃金娘长势不喜人,但栗子花生什么的倒是大丰收,白天总是有很多百姓吆喝着卖。
唐年茹看着她往炉子上放东西,往温酒的壶里看了看,道:“什么时候,你也会煮起清酒来了。”
她记得燕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旁人围炉煮酒,煮的基本上是白酒,清酒,亦或是黄酒一类;而燕吟偏爱煮自己酿的各种果酒。
燕吟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说的,还是这种烹煮起来最合适。”
唐年茹听罢,不由得失笑。
但笑过后,她认真地看向燕吟,说:“你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在变。”燕吟说,神色淡淡。
“只是看这变的是好是坏罢了。”她继续说道。
唐年茹转了转空空的酒杯,道:“但世人对好坏的评判标准也不一,孰好孰坏如何说得清楚?”
雪又下了几分,但很轻盈。
燕吟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给唐年茹把玩的酒杯里倒上温酒,又给她拨了烤好的花生。
唐年茹也不怕烫,直接拿起来便剥壳,道:“听说你收留了几个人?”
“也不是收留,只是留宿罢了。”燕吟纠正了一下她的说法。
唐年茹:“你这三生坊,不是不留客吗?”
“的确是这样,但也有例外,”燕吟,说,给炉子上的栗子翻了个面,“他们是我小师弟带来的,来这儿只是找个人。”
唐年茹挑了挑眉:“找人?找什么人?还找到你这边来了。”
“都说了是我小师弟带来的,我小师弟不找我,还能找谁?”燕吟瞥了她一眼。
“找张倾来的。”
她便将缘由经过都说出来。
唐年茹笑了笑,道:“竟然是这样。”
“话说,我离开的这么些年,朝廷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她道。
燕吟又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道:“我这里可不是你的什么朝廷秘事情报收集所。”
唐年茹:“……”
唐年茹停顿片刻,而后叹气,闷了一口温酒。
她知道,燕吟这是闹了脾气。
也是,这么些年来,哪怕燕吟脾气再好,也会心下有怨言,有忿恨。
“我知道,你心下对我有怨,但我那时候不能置唐家弟兄们,还有边疆的百姓们于水火之中不顾。”唐年茹怅然道。
那时候她匆匆便离开,无暇解释,也没有再多的时间与燕吟说些什么,交代些什么;而后和弟兄们出生入死,书信也鲜少。
她自知理亏,她对得起弟兄们和百姓,也对得起天子皇家朝廷,只对不住燕吟一人。
燕吟听见她这样说,不再动作,只是看着她。视线移到她额边的那条疤痕后,到底泄了脾气。
“我有时候总觉着你就是我上辈子造出来的孽,这辈子跑上门来找我讨债了。”
唐年茹只笑,知晓她这是消了气,又一次原谅自己了。
燕吟给她添上一杯温酒,微微敛眸,道:“纪臻同张倾不和。”
唐年茹没有惊奇,显得意料之中:“按照我这发小正气凛然的性子,看不惯纪臻这种凭三脚猫功夫就能博得先皇信任,又取得当今圣上信任的江湖小人也正常。”
燕吟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所以,就因为纪臻是江湖人士,使起手段来可不会讲究什么君子礼法,也没有杀人犯法,还要偿命的概念。”
唐年茹皱眉:“你是说,纪臻对张倾下手了?”
“自然。”
张倾南下,是为什么,谁都知道。纪臻想要在当中动什么手脚,更是人尽皆知。
唐年茹不由得扶额,所有人都瞧得出来,估计就她那发小还不清楚。回想宫宴时,张倾看纪臻那个不满的神色便知。
燕吟将栗子又翻了个面:“让他提点儿心吧,官场同样凶险,别到时候被害了还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出了事就跑到皇帝面前哭冤,可不管用。”
唐年茹沉默,叹气,再闷酒。
良久后她才道:“你喜欢现在吗?”
燕吟拨了拨炉子里的煤炭块:“我知晓你在想什么,对于百姓而言,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足够了。上位坐的是谁,他们不在乎,甚至连姓名都不愿意去了解*——当然,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