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到底在等谁(130)
唐年茹已经记不清细微末节了,但她将鼻息间的血腥味与火药味记得很清楚。周遭极度不安的气息,叫她至今仍觉头皮发麻。
兵书上的各种战策,父亲与祖父经常与她说的带兵之道,在这个时候全显得那样鸡肋,她只能带着所有人逃亡,紧急派人去京城急报。
他们苦守城池,希望能等来援兵,然而等到的是撤离文书。
唐年茹只觉如坠冰窟。
她从来未想过,皇帝会选择抛弃这里的百姓。她在此前总认为皇帝爱民如子,尽管没有大作为,但中规中矩,与昏庸无道不沾边。
而现在,皇帝要他们撤离,抛弃这个地方。
唐年茹回头,双目猩红,一咬牙。
火光连天,厮杀不断,到后面谁也分辨不清额前流下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汗,四肢只觉麻木,虎口也僵硬发麻。
她用唐家军死伤过半的代价保住了这座城池,也保护住了身后的百姓。
天光乍破时,有百姓朝他们下跪,磕头,痛哭流涕。
他们被抛弃太多次了。
……
唐年茹敛了敛眸,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如果说那次乱战只是源头,那么后面朝廷乃至皇帝对他们的不闻不问,放任生死,就是导火索。
直到他们逐渐壮大,文书才下来,好话坏话都说尽,只是想他们继续与敌人战斗,最好能够收复此前丢失的城池。
“所以,既然要反,又为什么……?”张倾不敢置信。
唐年茹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只忠于百姓,朝廷如何,皇帝如何,无所谓。”唐年茹道。
她有足够的能力推翻现在的朝廷,但她一直韬光养晦,在朝堂上尽力扮演好忠臣功臣一角。
张倾摇了摇头,他胸腔起伏着,但到最后,还是扭过头去。
“我只当今日不曾与你见面,从今往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张倾说。
这显然便是要与唐年茹决裂的意思,他不能与唐年茹站在同一队列,那么便只能对立。
唐年茹神色如常,看着他脚步有些踉跄地夺门而出,没有再拦住。
也算是,意料之中。
唐年茹揉了揉额角。
燕吟不知何时上来了,看着她的模样。
“你就不担心,他会在皇帝面前揭穿你吗?”燕吟说。
唐年茹看向她,眉眼这才软和了些,有些无力地笑笑,道:“现在皇帝已经差不多要下场了。”
“怎么说?”燕吟微微皱眉。
唐年茹上前去抱住她,轻声说道:“纪臻早就忍不住了,不是吗?”
燕吟:“……”
想起那个大腹便便,身材肥胖的男人,燕吟皱眉更甚。
……
宫室内,轻纱浮动,门窗禁闭,光线昏暗,但还能视物。
宫婢与太监跪了一行行,谢杜娘神色不明,但对着的方向,是龙榻上的身影。
龙榻上睡着的是抱病的皇帝,或许说,不算抱病,差不多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后宫基本被她架空,朝廷权力也被瓜分,皇帝到底是个空壳子。
皇后也跪在她脚边,面色苍白,不敢吭声。
谢杜娘看了一眼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好歹还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她念及些旧情,将对方扶起来。
“来人,皇后娘娘乏了,扶皇后娘娘回去歇息罢。”她道。
刘公公待命已久,听见她发话后,“喏”了一声,随即宫婢上来,将皇后扶下去。
皇后神色有些惶惶,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说不出来了。
谢杜娘神色如常,随后,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第104章 谢杜娘(一)
床上的人似乎被什么惊醒, 睁眼看见谢杜娘的身影后,发出“呜呜”声。
他说不了话,不知道纪臻与谢杜娘用了什么法子, 让他无法开口。
“太医说, 你积郁成疾, 要静养。”谢杜娘接过一边宫婢一直端举着的药碗,声音不冷不淡地道。
她背光面对着床榻上的人, 神色也有些晦暗不明。
这说辞自然是假的,但无所谓, 谢杜娘走近,宫婢急忙将床榻上的人扶起来。
一碗汤药就这样半强迫地灌了下去,谢杜娘动作温柔地给他擦了擦嘴边。
“为……为什么?”傀儡一般被控制的皇帝极为不解。
谢杜娘帮他掖好被角,说:“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皇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吼道。
谢杜娘垂眸看着他, 说:“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你是, 皇后也是,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谢杜娘眸底的温柔不似作假。
但皇帝已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嘴上说的那样温和,实际上那样狠毒。
谢杜娘对于他眼中的警惕与质疑惘若未见, 她看着皇帝与先皇越发相似的脸, 当中还有苗贵妃的影子。
两幅故人面孔交织便成了如今眼前人的模样,就像是先皇与苗贵妃同时看着她, 对她流露出恐惧与警惕。
明明这样的眼神,是她自己对着他们有的才对。
但不过,假如他们还在, 也会这样看着自己吧。
谢杜娘想着,缓缓地又咧出一个笑容。
一种, 报复的快感。只是可惜了,他们死得太早了,这种快感也不算实质。
什么叫生不逢时?她从来不信这个。
宫婢在刘公公的示意下纷纷退下,刘公公也慢慢地离开,独留下谢杜娘与卧病在榻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