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出再见(41)+番外
毕竟这个地方是他挑的,没有什么浪漫情由,单纯是因为周景池晕乎乎的,连头也举不起来,只能凑合看看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别乱拔草。”
“不要去抠泥巴啊!”
“那是景观石,别往池塘里推……”
“别什么都往嘴里塞啊!”赵观棋第五次截住宛如饕餮的周景池,“周景池!那他妈的是别人丢的烟头!”
“你怎么不帮我?”周景池迁怒围观群众,没等回答又蓦然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把赵观棋吓死。
扶稳周景池,赵观棋后怕起来:“别乱动,你差点掉水里。”
“太危险了,你要是站不稳,我就带你回去休息了。”
“掉水里,你就帮我了吗?”周景池不依不饶。
“什么帮不帮的,蟋蟀又不会讲话,当然是你赢。”赵观棋将他往外扯。
“这里蚊子太多了,有没有被咬到?”即使被咬得体无完肤,赵观棋还是没忘了问他。
周景池破天荒地犹豫一瞬:“……我都说了,我不招蚊子咬,你、你根本就不记得我说的话……”醉酒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嗔怪。
“好好好,你不招蚊子。”赵观棋好脾气地揽罪,“都是我记性不好。”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已经三十分钟了,还要再看会儿?”他盯着腕表问。
问完,又是良久的沉默。喝醉酒的人就是这样,一会儿话痨起来吵闹异常,一会儿又安静可怖。
为了烘托气氛,池塘附近安装的立灯都不甚明亮,双双沉寂间便更晦暗几分。不止周景池,连赵观棋都生出一种看不清,摸不着的诡异感,明明自己手里就握着面前人的手臂。
夜色更浓,一阵带着青草香的燥热夜风拂过,赵观棋隔着咫尺距离看过去,那张脸迷人依旧。
只是一个平常的对视,光线也烂到令人发指,按理来说周景池不该担心赵观棋会看见他的烦恼和失态,更遑论浸渍着泪水的眼。
但他还是垂下眼,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闻嗅,最后在缠绵的风中得出——这又是一个怡人夜晚。
月池的天总是压得很低,缀着的星星也仿佛只在头顶,微微踮脚就可以收入囊中。
无力摘星,周景池只觉得疲累极了,松泛下来,不管不顾地任赵观棋抓着。
月光朦胧,星光迷离,他说:“……你跟他们一样,都不帮我。”
在场的唯一一人被无端控诉。
绕来绕去,竟然还在纠结赵观棋没有帮着他一起骂蟋蟀。
周景池语气莫名委屈起来:“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今天、今天和我好,然后......然后就不、不理我?”
酒气上头,反胃的感觉越发难忍,他将一句话说得零碎。
赵观棋也听得细碎,一句责怪的话,费力地拼凑起来,他却捕捉到一些难以言喻的伤心欲泣。
不明白周景池何以这样说,更不知道话里的人是谁。赵观棋在与平常无二的夜晚遭遇了世纪难题。
情绪难以感同身受,他开始懊悔,自己也许应该再近一点,再快一些,再找人多问两句。那样,总不至于在黑暗中因为贫瘠的腹稿而沉默、直到对面那双眼睛都看不清。
他不知道周景池遇见了些如何残忍的人,不知道周景池如何在窒息的家庭中苟延残喘,也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枕头上的无声啜泣。
沉默从来不是回答,是逃避。
赵观棋深谙此道,却无可避免落俗。
颤抖的尾音都逃逸,周景池没有及时得到想要的答案。预料中的眼泪却没有掉下来,昏沉晦暗的夜色中,他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轻轻地,缓缓地,连带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笑起来。
夜风其实并不剧烈,但也许是眼泪让醉意稍稍退去,周景池试图摆脱那只无用的手独自站立。
“你松开我!”用力一挣,那只手却分毫未有退让之意。
求人这种事周景池已经做过太多次,按理来说是十分得心应手的,但他仍固执地埋头挣脱。
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没人可以帮自己,一直都是这样。
可一分钟过去了,周景池每挣一次,那只手就紧几分,他没有成功,却越来越痛。
“你可以松开么......我——”
眼前一花,周景池在黑暗中结结实实撞进一方胸膛。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与推拒,赵观棋将他揽入怀中。
对面的手臂从肩膀擦过,环住他的整个背膀,赵观棋一言不发地将他抱了个满怀。
卡在嘴边的话灰飞烟灭。赵观棋抱得有些紧,下颚抵在他颈窝,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帖着皮肤,周景池哑然,像被施了咒语般呆滞在原地。
于是月光和酒气昏沉的默许下,两具年轻热血的身体紧贴着。胸腔里,两颗交错开来的心脏疯狂叫嚣着,剧烈跳动着,砰砰撞击着。
不是应该推开吗?
为什么要回抱?
周景池问自己,可失去反应力,他歉疚又无耻地享受拥抱。
双双自顾不暇中,蝉鸣蟋蟀喧嚣不止。
胆大包天的赵观棋莫名想起那一对廊下看树叶翻飞的背影。原来,离得近了,他身上是这个味道,淡淡的柑橘香,一如初见。
称得上耳鬓厮磨的姿势中,赵观棋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我刚没有好好回答你,是我不对。”赵观棋的声音轻得好像在哄一个孩子,“我会帮你的,只要我能帮上我都愿意。我当然也不会不理你,你酒醒了可千万别嫌我吵……”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