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宦指南(10)
他单膝落地,认真的注视着时鹤书,似乎不认自己说的是天方夜谭。
披散的长发更衬得那张脸雌雄莫辨,似是因方才不适的缘故,那张白瓷般的脸上偏偏红了眼尾鼻尖,像是涂上了胭脂。只是即便如此,他的神情依旧漠然,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神女。
时鹤书放下茶杯,垂眼看着身前的男人。
“做个交易吧,督主。”
浓如黑墨的眼中倒映着时鹤书姣好的面容,景云勾起唇角。
“留下我,我保您长命百岁。”
……
督主府的人都知道,督主前些日子带回来了一位巫医,并将其关押在了督主府。
大家都在猜这位巫医几日会入东厂狱,却没想到——
“不必再管他。”
他们的督主忽然下令,放了那位巫医,并让他们不要再监视对方。
“多谢督主。”
督主府,雅堂内。
景云单膝跪在时鹤书身边,一双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看向时鹤书。
“记住,你吃的是东厂的毒药。”
修长的手端着青玉茶杯,时鹤书居高临下:
“若你听话,东厂自会保你一世太平。若你不听话,本督便让你毒发身亡。以草革裹尸弃于乱葬岗。”
这话说的狠厉,景云却依旧神采奕奕。
“多谢督主仁慈。”景云说:“属下知道了。”
第6章 抄家
给予一个死囚新生于时鹤书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拨了几个影卫去监视并保护景云,便将此事抛到了一旁。
时间慢慢走着,临安渐渐进入了晚夏。
风里已有了凉意,督主府内的梧桐也黄了叶子。
而那份来自边疆的奏章,终于在八月初四递到了时鹤书的案上。
本朝的戍边将军很少会向朝中递奏章。首先,他们大多不喜时鹤书。其次,若是小事将军皆可自行决断,若是大事他们也等不起。因此在看到那份落款于七月十三的奏章时,时鹤书略顿了顿。
这份奏章是驻北的昭勇将军冯千尊所递,而大宁的北境之外正是北俾。
北俾……
时鹤书心中已有了些猜想,但他还是快速看了遍奏章。
奏章中的措辞很谦卑,这位一向厌恶阉宦的将军甚至还关心了一下时鹤书的身体。在说了一堆曾被他评为废话的奉承话后,冯大将军近乎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军饷与军粮之事。
军部混乱,驻北军已经缺粮缺饷几个月了。
八百里加急的奏书都是送到太后手上的,只是因冯千尊曾口不择言得罪过太后,这事便久久没有后续。
关外已入秋,北俾正是兵强马壮时。冯千尊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阉宦头上。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奏章落到桌上。随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传竹青来。”
……
当今朝中分三股势力,太后党,督主党,以及中立派。
其中,中立派还各有倾向。如兵部尚书徐义与太后母族结有姻亲,他便是偏太后党的中立派。
但这都是表面的论述,至于事实……
月白的衣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时鹤书抬眼看向那黑檀木的牌匾。
——徐府。
“不知督公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白烟自滚茶上袅袅升起,徐义板着张脸,语气冷硬。
东厂的人已将整个会客厅围了起来,显然来者不善。既如此,他也没必要和时鹤书虚与委蛇。
时鹤书似是没察觉到徐义目光中的警惕与厌恶,缓声开口:“徐尚书近日可还安好?”
徐义冷哼一声:“平日无人贸然拜访,本官自然安好。”
时鹤书勾了勾唇角,慢悠悠地环视一圈低调庄重而又不失富贵的会客厅:“的确,徐尚书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
一看到时鹤书笑,徐义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只听时鹤书不急不缓:“徐尚书,太后真是给了您不少好东西……”
“不然您也狠不下心,冒着抄家的风险去吞军饷吧。”
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徐义的手微微收紧。他紧绷着脸,“督公这是什么意思。”
时鹤书笑而不语,徐义冷声道:“难道您认为我徐某人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去做那等阴毒小人吗?”
“阴毒小人?”
时鹤书饶有兴致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看向了徐义,时鹤书似叹非叹:“是啊,本督也在想,徐尚书不会放下高管俸禄,妻妾子女,去犯杀头的大罪吧?”
徐义的身子崩的更紧了。
他死死盯着时鹤书,却见那佛面蛇心的活阎王轻轻拍了拍手。
随即,一个腰悬双刀,以傩面覆面的少年搬着一个箱子,走入了会客厅内。
箱子重重落下,徐义的心也重重跳了一下。
“打开吧。”
时鹤书敛了笑,淡声开口。
烛阴上前将那箱子打开,里面塞满了兵部的文书。
仔细看去,还都是关于粮草及军饷的发放。
心跳的更快了,徐义却一派凛然:“督公拿这些作甚。难道是想告知徐某人,兵部也在督公的监视下吗?”
“您想的太多了,徐尚书。”
徐义还未松一口气,便听得时鹤书轻声:“就不能是本督,单纯想取您的性命吗?”
玉白的手捻起杯盖,时鹤书轻轻研磨着茶杯:“驻北军自去岁三月便开始缺饷,西南军则是去岁五月,西北军则晚一些,今岁一月。”
“求粮求饷的飞书都送到了本督案上,本督想着现下又不是战时,更不是灾时,为何会缺?又为何会来求本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