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126)
徐予和别过脸,把手里的梅红匣子送到徐琢面前,“爹爹,这是我早起做的香药果子,天热了,这个不能放,要趁早吃。”
徐琢接过匣子拿在手中,拍了拍女儿的肩,“爹爹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好你娘。”
徐予和点了点头,哽咽道:“知道了,爹爹,你放心,我会的。”
徐琢又转身去跟张氏告别,张氏亦泪眼婆娑。
徐予和抬起头,不由看向斜对面的赵洵。
天还未大亮,她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可那双眼睛,犹如夜空璀璨的星子,泛着皎皎光辉。
赵洵弯起眉眼,朝着她缓缓走来。
龙涎香的味道热烈芳郁,如潮涌般袭来,徐予和胸下起伏剧烈,回首招来孟春,对着她低语几句。
赵洵在她面前停下,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徐中丞有事的。”
他的目光火热,徐予和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叉手施礼,“多谢王爷。”
不移时,孟春喘着粗气跑来,递给徐予和一个梅红匣子。
徐予和又把梅红匣子送到赵洵面前,“这是我做的香药果子和蜜饯,一点心意,劳烦王爷途中能多多照看家父。”
赵洵又惊又喜,匣子上还沾染着她常用的兰香,他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不过张氏和徐琢站在一旁,他也不敢表现太过分,便道:“徐小娘子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应尽之事,怎么会劳烦?”
“好了,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你们快进去吧,”徐琢踏上马车,朝妻子和女儿挥了挥手,才放下帘幕。
徐予和低低道了声:“保重,”便回到母亲身侧,共同目送他们离去。
“叮铃——叮铃——”
车檐四角垂下的铃铛迎着晨风,左摇右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车渐行渐远,铃音也逐渐没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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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高挂起,照着扬起的幡旗。
今日御街很是热闹,百姓们聚在道路两旁,都在等着看西羌使臣,不过对于西夏乞求岁赐,朝廷同意通和之事,他们却褒贬不一。
西羌使臣骑着马,趾高气扬地垂视着汴京百姓,丝毫不把大梁放在眼里。
“来了来了。”
“恁快瞅,前面那个小郎君就是官家的弟弟宁王,后头那俩是西羌的使臣。”
“噫,这西羌使臣咋用鼻孔瞅人哩?”
“朝廷实在软弱,屡屡放任羌贼蹬鼻子上脸,要我说,不如直接打一场。”一名年轻士子捶胸顿足,愤懑道。
他身旁站着一名满目愁色的布衫男子,赞同道:“就是,非要搞什么岁赐,说的好听,那不还是咱们老百姓交上去的血汗钱,一年到头,地里的收成几乎全交上去了。”
“打起来有什么好,可千万别再打起来了,”挎着竹篮的妇人哀叹一声,“我家夫君就是跟西羌打仗才丢了性命,大郎前些年参军,也不在了,如今家里只剩下我跟小儿子了。”
徐予和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帷帽上的轻纱经风吹起,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队伍中两个身穿紫袍的身影。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赵洵。
徐予和忍不住抬起手朝着他们挥了挥。
徐琢和赵洵也注意到了人群中挥手的徐予和,徐琢看了女儿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妻子,而赵洵,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弯起,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徐予和身上,未曾离开,直至在人群中再也看不到她,才把头转向前面。
队伍走了个把时辰,已至京郊十里开外。
头顶的日头晒得众人热出一身汗,赵洵提议在前面的林荫处先停下来休息片刻,徐琢扭头看了眼后面满是疲惫的兵士,便同意了。
刚跳下马,徐琢就被赵洵带到一处平整的石块上坐着。
石头还没捂热,又听到赵洵凑到跟前问道:“徐中丞,你渴吗?”
没等徐琢回答,便见赵洵已经去后面的马车上找出自己的水囊,笑意盈盈地递过来。
徐琢觉得今日的宁王实在反常,皱眉看了他半天,才接过水囊。
赵洵笑道:“徐中丞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从前你对我应当是多有误会。”
徐琢没有说话,瞥了他一眼,拧开水囊喝了一口。
“徐中丞放心,徐小娘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徐琢放下水囊,“下官对王爷不敢有误会,王爷也不必事事念着下官。”
赵洵恭敬道:“是,徐中丞说的是。”
言罢,他老老实实闭上嘴。
徐琢又喝了几口水,有兵士过来递给他们一块油纸包着的肉饼,他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赵洵也跟着摆手。
背靠着树干着眯了会儿,徐琢又去马车上拿出女儿给自己的梅红匣子,刚打开食匣,便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他抬眼一看,只见赵洵坐在自己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徐琢奇怪地打量他许久,最后起身拎着梅红匣子去了对面的杨树底下坐着。
赵洵眉峰一挑,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徐琢问道:“王爷可是有事?”
赵洵看着他手里的匣子,摇头笑说:“也没什么事。”
徐琢对他的小心思了然于胸,但是又没办法,只得将梅红匣子往前放了放。
赵洵伸手拿了颗雕花梅子塞进嘴里,酸得他挤眉弄眼,脸上登时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