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133)
她自然没有把这些猜想告诉母亲,只是跟冯养娘一起说些好听话宽慰她,就连毛团儿也不停地用脸去蹭张氏的手。
张氏渐渐放宽了心,把小半碗杨梅渴水喝得所剩无几,便回屋小憩了。
徐予和也无心在花榭里纳凉,带着毛团儿回到自己的院里。
孟春跟在后面道:“娘子,我去冰窖里取些冰块,这样娘子也能凉快些。”
徐予和抱着毛团儿点了点头。
这样热的天气,毛团儿就是再黏人抓虫子,也不想被抱着,一进院门她便从徐予和身上跳下去,跑去草丛里打滚。
徐予和在林荫下静静地看着它,忽地,一声“布谷”随着风钻进她的耳朵。
她环视左右,道:“现下没人,范指挥使请出来吧。”
话音甫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徐小娘子。”
他这样悄无声息,徐予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转过身叉手施礼,“范指挥使可是有事要说?”
范义低首回礼,将手里的檀木匣子和书信递过去,“徐小娘子,王爷又寄了东西回来。”
徐予和接过信,瞧见对方手上多了个檀木匣子,疑惑道:“这方木匣里装的是什么?”
赵洵离京前把范义留下来听她使唤,除了暗中保护,还兼领了收信送信,因为赵洵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每隔几日就会将他们最近的情况写在信上传回来,可以说那边的动向徐予和甚至比官家都清楚,不过这木匣子还是头次见。
范义道:“这是羊肉脯,王爷特地寄回来给徐小娘子你的。”
徐予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赵洵说过的话,唇角不自觉弯起,“多谢范指挥使,王爷有心了。”
范义挠了挠脑袋,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木匣子,“徐小娘子,这羊肉脯你吃之前先看看坏了没?现下天热,王爷还封得这么严实,都不怕臭了。”
哪有帮人送东西还拆人台的,徐予和愣了愣,忍笑须臾,“多谢范指挥使提醒,我会看的。”
范义向来耿直直言,不觉得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好,继续道:“夏天这肉脯可不禁放,说出来也不怕徐小娘子笑话我,前两天我才被我夫人骂过,王爷虽是好心,可也把徐小娘子的安危交给了我,我自然不敢松懈。”
那羊肉脯是从河州送回来的,他就搞不明白了,汴京是没有还是怎么的,人家徐中丞府上又不缺这些,隔大老远非得送这个,他要是再不操点心,回头徐小娘子吃出点啥事儿,指不定王爷又怎么收拾他呢。
徐予和再次道:“范指挥使心细如发,这些时日实在是有劳诸位了。”
范义摆摆手,嘿嘿一笑:“徐小娘子太客气了,在这儿当值可比在宫里还有王爷身边轻松多了,自打上月打退了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其他时候也没什么事儿,兄弟们就闲着吃茶,别提多惬意了。”
话是这么说,但徐予和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譬如今日顶着这么大的日头,他们依然在此蹲守,更不必说夜里还有蚊虫,“厨娘今日做了杨梅渴水,余下许多,稍等些时候我让人带出去分给诸位。”
范义拱起双手哈哈道:“那我老范就先替兄弟们谢谢徐小娘子。”
接下来半月赵洵的信便没那么频繁了,他们渡过黄河之后兵分两路,岑希与通远军节度使苏洮率兵硬攻邈川城,赵洵率五千骑突袭宗哥城。
除此之外,西北再无甚大事发生,就连西羌也破天荒地老实了许多,不过汴京城内倒是出了桩怪事,许多百姓声称夜晚见到了妖物,那妖物状如席帽,有时又化作犬狼之形,到处飞檐走壁,更有人称自己被席帽精所伤。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说席帽精现世乃是君王失德所致,更有歌谣唱至大街小巷。
官家令开封府彻查造谣生事者,然而调查过程当中,开封府推官石砲辉贪功求名,宁可错抓,也不肯放过一个,不免累及无辜,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可说来也怪,没过几日,这石砲辉就被一个头戴乌帽的怪物当街杀死,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档子事,百姓们更加坚信席帽精是真的,并非流言。
八月初,范义又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徐琢退回河州镇压唃厮啰残余势力,岑希与苏洮攻下邈川城,赵洵巧使妙计夺取宗哥城,两军汇合,打算乘胜攻打青唐城。
徐予和看完信,将其折好放到一个红木匣子里,她才将匣子合上,孟春就急急冲进来,断断续续道:“娘……娘子,那席帽精……杀人了!”
徐予和不动声色地把木匣子放在书架上,起身走到孟春身旁,“少道听途说,哪有什么席帽精,都是些不实的传言,官家现在正命人调查谣言出自何人之口,你在我这儿说这些可以,出去了就切莫再提了。”
“是真的,娘子,”孟春抓住她的胳膊,拼命摇头,“我没骗你,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血色,眼底皆是恐惧,徐予和眼神微变,问道:“孟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孟春一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就觉得可怖,双手不自觉滑落,她咬了咬唇,抬头道:“是真的,就在录事巷那儿,一顶黑帽子从天而降,把官府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惊惧之色也越来越明显,“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