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58)+番外
“殿下,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他从背后将我搂住,鼻尖隔着绸棉,蹭着我的肩,滑腻腻的。
“我一直都知道。”
我俩不再说话,就这般静静侧卧。
月光下,窗外一泓秋水的倒影在绸被、纱帐上盈盈游走,若梦境一般。
我轻轻转身,面对齐沐,他闭着眼睛,我以为他睡着了,放肆地看着这张在月光下更显英挺的脸。
他却突然开口:“你怎么还未睡?”
“殿下,今日的情形——”我踌躇片时,终于没有说出口,我担心会令他不快。
“听医官说,我小时也犯过这毛病,我自己倒是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浑身有千万只蚂蟥在撕咬。”
“殿下,你害怕吗?”我问。
“你——害怕吗?”我感觉他正不动声色地盯着我,好像猎人等待猎物那般,等着我的答案。
在现代,我做过一段时间心理干预志愿者。一个半夜,有患者的丈夫打来电话讲述妻子的病情,电话中传来失控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至今想来,心头仍留有阴影。
对于一个精神失常,无法自控的齐沐,我自然是害怕的。即便如此,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尽我所能守着他,护着他。
我尚未开口,却听齐沐轻言:“你不必回答,我心中已经知晓。”
※
我本想一直陪着齐沐,奈何五王九牧入京,随行贵眷亦不少。往年尚有太后挑大头,如今太后病着,王后招呼不过来,硬要将我凑上。
齐沐让我放心,他会尽量克制自己,若是实在头疼得紧,便让医官灸一灸。
王后与我忙着跟女眷周旋,东越王自然要跟男人们一叙契阔,只是之后他都带上齐羽,对于齐沐几乎不闻不问。
好在九州问政大集会,齐沐是参加的。一大早,我就来到东宫,盯着齐沐把礼服穿戴完整。
也许是我眼神太过炽烈,齐沐不想令我失望,他几乎是一气呵成穿上礼服、礼冠,只是在玉带的选择上,他颇挑拣了两三回,所幸也算顺利。这时,王后宫里的嬷嬷来传我,王后令我速速去招呼女眷。
我望向齐沐,他点头温言:“你去吧,我无碍。”
我回以甜甜的笑容,跟着嬷嬷急匆匆赶到慈煦堂。偌大的庭院被临水曲廊分成南北两苑,
男宾女宾分席而坐。孩子们包括齐羽都跟我们在北苑,而东越王与齐沐自在南苑。
贵眷命妇频频举杯,邀我们共饮,王后脸上呈现难得的暖色。
我瞅着空子,穿过长长的曲廊,隔着瑞鹤仙渚螺钿折扇屏风,第一眼便瞧见立于东越王左侧的齐沐。衣饰得当,面色如常,悬着的心算是放下。
再往下面一望,蓬莱州州牧解千愁正侃侃而谈蓬莱州食货、百业、营造、财税诸要务。众人夸赞解千愁最近干得不错,又是搜罗编撰蓬莱仙人列传,又是修官道造楼阁,惹得各州富贵人家都巴望着去蓬莱州买屋置地,与仙人比邻,颐养仙年。
解千愁谦虚表示,这一切得益于我蓬莱州之行的点拨。
“她一个内苑妇人懂什么,左不过是信口胡说。你们越是抬举她,她倒更以为是了。”东越王摆手道。
“非也非也,放眼九州,好月可废,奇女子不可废也。世子妃出身名门,金尊玉贵,都说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即便是久居宫阃,世子妃智识卓荦也在情理之中。”太原州州牧一席话说得东越王开怀,更是让席中太原王挺直腰板
,颇为得意。
反观齐沐,眼眸若深不见底的深潭,令人无法触摸他内心的情感。
也不知道他在神游什么,似乎周遭一切与他无关。无论如何,人到便好。
我原路折回,又被王后抓住,她很是不满地问我:“你去了哪里,怎么一天到晚魂不守舍。”
我正思忖如何应对,却听廊下几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儿围着齐羽,央他上树摘柿子。
齐羽颇有些踌躇,毕竟他穿戴过于隆重,行动不便,另外他向来就没有攀墙爬树的习惯。
“世孙不愿意,我来。”女孩生得古灵精怪,说话的功夫已经脱去厚重的袄裙,一袭青衫蹭蹭就往树上攀,唬得不远处的嬷嬷拊掌大呼:“小主,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指着倚靠树上,独自大快朵颐的女孩,王后忍俊不禁:“那是苏杭王的小孙女吴忧,世子妃以为如何。”
我想起东越王、王后准备为齐羽择婚之事,心知王后的意思,接口道:“臣妾瞧着,生得倒是乖巧。”
王后眉眼含笑:“你可是在迎合我。你可得擦亮眼睛,这关乎你儿子一辈子的幸福。”
“七八岁的孩子,活泼些也是应该的。”我回道,却见吴忧过了嘴瘾,正往树下扔柿子,树下的孩子叫嚷着拽着方毯的四角接柿子。
王后点头:“与别家相比,确实跳脱些。不过倒刚好跟世孙的性子互补。”
眼下,吴忧已经跳下树,亲手将摘的最后一个黄澄澄的柿子递给了齐羽,我不觉好笑,寡言少语的齐羽倒还挺受女孩儿喜欢的。
远远地,见到一个内侍顺着曲廊由南苑匆匆赶来,对着王后耳语,我因离得近,依稀听得齐沐被东越王当众责骂,东越王还让人把齐沐关在谨身殿,令他反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