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63)+番外
比起上次一别, 明贵妃清减不少, 但依旧透着股不服输的精气神,我不由暗暗佩服她强大的内心。
明贵妃个子比凝霜高许多, 不必踮脚,漏窗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她忍着笑问我:“这处箭亭可是世子的伤心地,他为你甘心在此习射,你怎么都不‘领情’?”
“伤心地?”
“世子七八岁的时候,有番邦进贡了一条细腰猎犬, 世子很
是欢喜。后来,王上许是怕玩物丧志,将狗处死,埋在此处。从那时开始, 世子便不再来这个地方。”
“若是世子可以出宫休养,或许对病情好转有利。毕竟这个地方承载了许多糟糕的回忆。”
“听燕云王说,王后试探过王上的口风,王上宁愿世子在王城内折腾,也不愿意放他远去,大约是怕他在外有损王家颜面,因此远远避开这是非之地还需要一个契机。”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坐等良机,只是两旁世人等得,只怕世子等不得。”我忧心忡忡道,强忍着泪水,我发过誓,绝对不在人前包括齐沐面前落泪!
“世子如今只是服用静嫔熬煮的汤药,我瞧着,不好不坏也就罢了,只怕是病症还厉害了些。你可以去查查这汤药的方子,最好是从药渣里寻。你是世子妃,你来查比旁人更便利。我疑心里面有成瘾之物,有暂时麻痹之效。”
我心头一动,不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清冷美艳的容颜浅浅一怔,若落红无声,涟漪转逝。
她并未抽出手,声音比寻常近人了许多。
“你如今第一要做的便是停了世子的药,静嫔愚顽,你得去说服世子。只是如今世子性情生变,这药是他唯一的指靠,只怕是不简单。此外,查药方只能你自己知道,便是世子都不能告知。”明贵妃扫了一眼我身后的凝霜。
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我的心腹之人,刀山火海,她都会甘心随我赴蹈。”
明贵妃淡淡一笑:“我从前嫌你荏弱,如今倒是很羡慕你。你自己多保重!”
※
与明贵妃一番密谈后,我满脑子都是齐沐的汤药。
晨起梳妆,那成恩火急火燎跑来,音色都变了:“娘娘,殿下他——”
我知道齐沐最近常常撕毁衣袍,砸碎瓷器,即便是用一顿膳,怕是够普通人家半年开支,东宫日常用度皆有定制,私产又不在齐沐名下,但毁弃之物还得补上,衣食用度不能短了,因此一度入不敷出。
前几日,父亲来信说若需要将我名下的庄园变卖,他可以推荐极好的牙人。他没有提及因由,大概也了解我如今的窘况。若非越州城温家宅第是先王赐予,父亲大概会动卖宅的念头。
“知道了,由他去吧。他火气上来,能拦住怎的。本宫会让凝霜将下下个月的月例支取,实在不够,还有些珠钗翠玉可以应急。”
“娘娘,不是砸了东西,殿下他把赵美人给杀了!”
裁冰手中的象牙梳应声落地,残片四溅。她瞬间跪地,眼里写满惊恐。
我扶着妆台站起,难以相信耳朵所听到的。
虐杀宫人!冰冷的历史成为血淋淋的现实,任谁都无法阻挡。
“昨日赵美人留宿东宫,奴才在外候着,也没听见大的动静。今晨,殿下喊奴才进去打扫,奴才开了门,踩了一摊子血啊。奴才见那赵美人一动不动躺地上,怕是半夜就没气儿来了。奴才让人将赵美人移到掖庭,派人去传话,王上、王后要去东郊祭拜,王后嘱咐娘娘好生善后。所以奴才赶着来此,还请娘娘示下。”
成恩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呢像是被剪去触角的蚂蚁,方寸之地转着不规则的圈。
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按照王后说的,好生善后。
赶到东宫的时候,齐沐已经将自己关入暗室,任谁都叫不开门。医官建议此等情况,缓缓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诱发世子更暴虐的对抗。
我告诫东宫上下,不许再议论此事,若是发现,严惩不贷。我向来不愿意威胁位卑之人,只是此等情况,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接着便是安葬、抚恤诸事,赵美人系越州人,父亲曾做个屯田员外郎,现早已致仕,止随着儿子、媳妇度日。
我心有愧,嘱咐人多予金帛,厚办丧事。赵美人的哥嫂平故多了一大笔进项,欢喜多过悲戚。只是办差之人回来告我,那老父悲伤难持,好几日水米不曾进。
东越王自然无暇管后宫之事,便是王后,都不曾来使人问询。
此间事毕,我巴巴地去王后处回禀。她耐着性子听完,哂笑道:“劳你费心,只是过了些。那贱人本宫当日便瞧着有些淑妃的做派,一朝得势,张狂跋扈,如今这么个结果,是她自个儿找的。这事就别再提了,晦气!”
赵美人这个人,便是有错处,罪不至死,可在尊者眼中,便跟小猫小狗一般。
赵美人死后,齐沐愈发狂悖,没人拘得住他,况且也没人敢拘他。
他带着一帮亲卫跑去了城郊一处乱葬岗子,终日与乐师、歌伎、僧道之流为伍,鼓盆而歌,竟夜不息。
因赵美人之事,我始终对齐沐心存怨怼。期间不常露面的叶昭仪来见我,我一度以为她有兔死狐悲之意。
只是她面上无波,眼底藏笑,言谈之间,得意于自己的审时度势,讥讽赵美人的小人得志,目光如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