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76)+番外
“殿下带了多少兵?”
“五千精甲,昼伏夜行,专挑密林小道,他们或许以为我尚在燕云州。”
“咳咳咳——”不远处温书镇以拳掩唇:“那个,殿下,时候不早了。”
“宁宁,你定要保护好自己,别担心太多。”齐沐无可奈何乜斜了书镇几眼,替我紧了紧白绒斗篷,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好像是哄稚童一般。
“殿下,母嫔——”
他眸色一暗,强作镇定:“我已经去祭拜过了,谢谢你。只是王祖母那里,守卫森严,我如今没机会去,待来日吧。”
直到齐沐纵马远去,我才后悔忘记问他,他自己可曾留有轻如蝉翼的金丝锁子软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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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见了齐沐后,我谁也没告诉,带着金丝锁子软甲回到宫中,第一时间为齐羽贴身穿上,只是我自己的那一件,让给了吴忧。
我没说原因,两个孩子乖顺地换上,多余的事绝口不提。但从齐羽写满心事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他的担心。
“外州军队驻扎在城外,保不齐有那等无规矩的狂人,做好些未雨绸缪的准备也是应该的。”我笑着解释。
齐羽沉默着,倒是吴忧插话道:“母妃,这件软甲好轻巧,不知道还有没有,儿妇想给祖父也送上一件。”
我一时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倒是齐羽有些不高兴,颇有些大人气地对着吴忧道:“此物能防刀剑,却又薄如蝉翼,想必不是寻常物。母妃单给你我,时考虑到齐氏一族乃至王国的稳固。若真有多的,凭你们苏杭州的财力,难道还寻不到一件?”
吴忧讪讪地退后数步,我更加难堪了,忙解释:“你俩小,我自该多护着。你有孝心是好事,若真有多的,我一定给你,好吗?”
我在吴忧面前蹲下身,拉起她软糯的小手。也是可怜见的,也就入宫一年,七八岁的小人,不似先前的天真自在,也真难为她了。
她眼眶微红,偷偷瞟了一眼不再理会她的齐羽,却又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我对他俩多有疏忽。如今看来,齐羽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吴忧,不过原主的记忆里,七八岁的齐沐也不怎么搭理新婚的温书宁,这并不影响后来的蜜里调油。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这般奇妙,有些疏离的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难舍难分、蜜里调油,而有些原本亲密的关系会暗中滋长怨怼嫉恨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哪怕亲如父子又如何,到头来依旧是形同陌路,宛若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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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年底,我都待在椒房殿,日日提心吊胆、茶饭难思。
当听到齐沐率军偷袭勤王军,力不能支,仓皇遁逃的消息时,我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到底保命要紧,能熬过慈孝五年,或许既定的命运就能扭转。
除夕这日,王上在繁珑宫承欢堂赐宴,除了燕云州、苏杭州缺席,其余各州均有君相或是州牧来赴宴。
男女隔屏而坐,王上令人打开紫檀暗八仙立柜,取出装着琥珀色液体的大肚窄口水晶瓶。
“此酒产自西洋,乃高山鲜果所酿,后保存于千年寒冰之中,口味独特,寻常便是寡人也舍不得喝上一口。今日不同往日,寡人欲与诸君一醉方休。”
屏风外,有人小心建议:“陛下,世子下落不明,只怕有诈,最好是等寻到世子再说!”
王上高声驳斥道:“什么世子,此乃贼子。想篡位,就带了区区千人,想来薛贵义也没看上他。来人,把这贼子的画像四处张贴,见者皆能杀之,提颅可领万金!”
因苏杭王身体不虞,吴忧回家探望,今日便不在。我望向王后身边的齐羽,他埋首胸前,一语不发,有畏缩怯惧之态。
我心下诧异,小小年纪,经风历雨,便是心下悲伤,他示人从来是镇定自若,不该是今日之态。
到底王后没忍住,拍起了桌子:“陛下,世孙还在这里!世子若是贼子,陛下是什么,世孙又是什么!与勤王军发生些许冲突怎能与弑君篡位联系在一起?”
“这支勤王军队守在宫城之外,那贼子暗夜来袭,不是弑君篡位又是什么。既然回到越州,何不光明正大来见。谁心中有没有鬼,寡人一眼便可断出,王后!”这王后二字,尾音拖得很长,像是一种警告与威胁。
“都未曾审问世子,就扣了个弑君的帽子,臣妾冷眼瞧着,王上倒像是乐得如此。还记得当年教臣妾下棋,王上还告诉臣妾围定提子如探囊取物,需不慌不忙,切莫吃相难看!”
俩人隔屏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众人各怀心思默默坐着,氛围极其怪异。
哐当一声,水晶瓶撞击屏风落地碎裂,屏风晃悠悠数下,到底未曾倒下。晶莹的液体缓缓从屏风另一侧蜿蜒流出。
王后红着脸,努嘴松了松衣襟,气冲冲绕过了屏风,我一度以为她会去掌掴东越王,疾步跟上。
谁曾想她只是想推门出去,然而门却纹丝不动,看起来是有人从外面将门给栓上了。
“怎么,臣妾也是被围的子,王上要一网打尽?”王后冷笑。
一瞬间,东越王神情似有恍惚,这个时候,灯烛皆灭,屋内一片漆黑,唯有锁窗上映着朦胧的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