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75)+番外
崔缇神色微敛:“常进的死与我送锱铢秤并没有关系,他身为斗米教徒,就不该擅自行事。况且锱铢秤是殿下吩咐送的,作为斗米教‘换山头’的投名状。对于常进,世子妃也不必伤心,为忠义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大战在即,总需要鲜血祭旗。”
我心中冷哼,古人便是这般,名看得比命重。
不过我竟然不知常进也是斗米教徒,也难怪他最终选择的是世子。
“若你有法子,定要劝世子切莫轻举妄动,各州勤王军正向越州集结,数量数以百万计。世子即使能带一半的燕云军又如何,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粮草缺乏,而勤王军以及王上的中央军以逸待劳,加上王上手中的财权,胜负一开始怕是已经注定,这其实就是王上请君入瓮的阴谋。”
他眸光微动:“晚了,世子携精甲之士已经在回越州的路上了。”
我望向崔缇,目光焦灼:“那就半路去拦住他,将他劝回去。两败俱伤,最怕是渔翁得利。”
“我会亲自去迎接世子,也会核实你传递的消息。这段日子我不在,世子妃莫要轻举妄动,免得伤及无辜。”
等不及反唇相讥,他跨步跳出栏杆,好似鹰隼一般飞出,待我扑到栏杆前张望,一团浓雾中,哪里还寻得见人影。
第42章 42 初冬·冬月·严冬
屈指一算, 齐沐离开越州,差不多近一年。
正如史书所载,齐沐擅武略。
他一到燕云州, “气焰嚣张”的薛贵义将军瞬间臣服。
齐沐领着燕云军, 以雷霆之势,横扫犬戎、大夏、西凉等边疆小国。而后,马不停蹄派使者和谈、开边市、鼓励流民屯田垦荒。
其实边患一除,王上屡屡下诏, 令他回越州, 他次次选择无视,似乎憋着一口气把燕云州的军政、边民诸多事务安顿好。
大概从初冬开始, 越州城外驻扎了各州勤王之兵,但迟迟不见燕云军。我猜想齐沐定是听从了崔缇的建议,及时返回。想到他这次终肯为自己考虑一回,我亦安心不少。
立冬这日, 本准备陪着王后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她早起头疼不能成行,她又偏想去还愿, 只得由我代劳。
车马行至闹市,喧嚷不已。
车把式自言自语:“这街面上的人比往年多了好几番。”
慢慢车外变得安静,车速也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我心知不对,慈恩寺本是个热闹的去处。
待要叫停时,疾驰的马车缓缓停下。
帘外响起清朗昂扬的声音:“娘娘到地方了。”
赶车人竟然是温书镇, 入行伍不到两年,他出落地越发挺拔英毅,一身寻常百姓打扮,戴着防寒斗笠, 眸中盛满笑意。
忽喜转忧,我问他:“镇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殿下——”
温书镇身子一侧,手指近旁:“殿下在彼处。”
顺手指方向望去,长亭之下,一身玄色贴里,长靴大帽的齐沐迎风雪而立。
当我与他眼光交错,他眸中深处的阴晦登时挥散,而我,抑不住的笑靥浅浅绽放。
我踏雪向他奔去,他亦疾步往前,最后的距离,我几乎是扑入他怀中。以往他都能轻松接住我,可这次抱着我的时候,他皱眉往后踉跄数步。
毫无觉察的我闭着眼,任由他抱着,飘荡的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而他暖暖的鼻息拂过我的耳畔,这一刻,让我觉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我脑中闪过温书镇狡黠的笑容,推开齐沐,向后张望,哪里还有那小子的影。
身后男人猛地拉回我,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微凉的唇被温热覆住。
同样是撬开牙关,攻城略地,这次久别重逢的吻并不具有害怕失去的占有欲或是索求关注的霸道,更像是倾诉、抚慰,甚至是辞别。
时间之摆按下了暂停键,世界只剩我与他,千言万语均杂糅入这绵长缱绻的深吻中。
我环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鼻尖萦绕冷冽的木香,这熟悉的味道令我心安。
“殿下身体可曾好了些?”
他凑近低语:“要不你随为夫去试一试?”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粉面含羞,握拳就要锤他。
熟知套路的齐沐轻松握住我的拳头,重新将我揉入怀中:“好了好了,娘子莫气,玩笑话而已。”
我仔细把他端详,大病之后的齐沐瘦了,黑了,下巴颏一圈青色的胡茬令他年轻的面庞平添几分老成,好在他眼眸恢复了初时的灵动清明。
他仰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敛容说道:“不要跟任何人提及见过我。还有,书镇会给你两件金丝锁子软甲,极为珍贵,可以防刀剑。你与羽儿一人一件,日夜不得离身。勤王军汇集越州,这个年指定不太平,你保护好自己,能逃命就逃,甚至不要去顾及羽儿。刀剑无眼,你顾不了太多。”
短暂的温存登时烟消云散,我才意识到他正处于危局中。
“殿下,勤王军是冲着你来的,数量不容小觑。实力悬殊,你根本杀不了他。殿下最好是即刻回燕云州,来日方长。”
眸光一凛,齐沐反问:“若勤王军不只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呢?”
“殿下如何得知?”我惊问。
“斗米教徒意外获得几个州暗通款曲的信件,有联合倾覆之意。虽不十分肯定,到底也该防着。”齐沐笑了起来,微扬的唇角透着嘲讽,“常进说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我到底是东越国的世子,邦国有难,匹夫尚且奋起,我若苟且偷生,身安心难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