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85)+番外
吴忧这才意识到,世子已经褫夺封号了。
世子妃温书宁跪在坟前,将衣物、手稿等遗物一件一
件放入火舌肆虐的铜盆中。
见到吴忧的一瞬,温书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不禁望向吴忧身后的成恩。
成恩扑通跪在地上,头磕着地,一声不敢吭。
“也罢,难为你了,你过来拜拜你的公爹吧。”温书宁对吴忧一向是温和的,让忐忑不安的吴忧安心不少。
吴忧整衣肃穆而拜,心中恻然,起身瞥见温书宁正拿出一袭斗篷往火舌中扔,斗篷一角隐然刺了个端秀的“沐”字
吴忧轻声求道:“母亲,这件能不能留下,也好给世孙一点念想。”说完,不知怎么的,鼻头泛酸,两道泪痕划过粉颊。
温书宁顿了片刻,终是将斗篷递给了成恩:“好生收着吧。”
吴忧从成恩躬成小山的身子望出去,静海微澜,可她总觉得脚下的这片海并不如表面那般浪恬波静。
第45章 45 番外之升平暗影
齐沐去世的隔一年, 改元升平。
升平元年正月里的清晨,齐羽来到谨身殿。刚要踏入,猛听得殿内东越王与官复原职的汤知否对话。
“左相以为, 冲子可代政否?”
“陛下, 如今物议四起,都在——”
“都在什么?”
“都说世孙乃废世子之子,难继大统。”
“哼,都是些拘泥墨守之徒罢了。”东越王冷哼。
此时来引导的宫人已经迎出, 齐羽随其后入殿觐见。
汤知否面朝东越王, 余光始终不离齐羽。
“世孙读书用功,四时不曾窥园, 可曾听到过外人关于你身份的议论?”东越王问齐羽。
齐羽略略思索,如实答道:“孙儿有所耳闻。”
“那你是怎么想的?”东越王身体不由前倾。
汤知否不禁侧首望向齐羽,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眉宇间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
齐羽立时匍匐在地:“但凭圣断。”
一勾微笑隐然, 东越王正了正前倾的姿态, 显然是放松不少:“寡人欲将你过继入先世子名下,如此便无人拿正统不正统来说事了。况且先世子膝下空空, 有你承其衣钵,实慰吾心。”
齐羽面上和煦,心凉若霜,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
今日是生父忌日,而他却要认先世子齐玉为父亲。先世子膝下空空, 可自己的父亲膝下何尝不是空空。
“先世子殿下恭顺友孝、仁厚礼贤,孙儿愿意承志继意。”这话半是违心半是真心,此矛盾的心理一直伴随着齐羽,他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是这般, 不尽全心,但也非纯粹无心。
正统问题解决,齐羽顺利代政。
与齐沐代政不同,单从坐的位置来看,便能瞧出东越王的偏爱。
齐羽与东越王一道坐北朝南,只是他稍微在侧下方一些。
如此,上朝之时,他直面朝官的正脸,而当年齐沐对着的却是官员的侧身甚至尻尾。
协同理政,上下交相赞誉,齐羽不以为意。
在大政方针面前,他从来都按照东越王的意思,言听计从,绝不擅自妄改。
而在小的施政策略上,齐羽又会不动声色稍忤上意。
于是乎,他又得了个耿介醇正的贤名。
此般伎俩,齐羽不屑为之,却又不得不为之。
他有自己的一番主张,只是如今,远非付诸行动的时机。
※
某个夜里,齐羽端坐左春坊书斋中,面前摆着大学之道,而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温书宁执笔的那本《九州政要》。
这本书已经被东越王禁了,因为太多观点出于已故的苏大学士之手,而苏大学士是父亲齐沐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齐羽发现书页上多了层细灰,他抬首扫了一眼穹顶,迅疾起身去取墙上的挂剑。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感觉有人正立于他的身后。
“若我是刺客,殿下命已休矣!”
齐羽熟悉这个声音!
慈孝五年北上燕云州便有此人护送。
门外宫人一片吵嚷,齐羽隔门令道:“本殿要安静地待一会儿,所有人退后十步之外。”
待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齐羽这才躬身行礼:“阔别数载,教主别来无恙。”
崔缇笑道:“我一个江湖浪人,有什么打紧的,况且又被收了编。不过,殿下需要知道,我们斗米教归顺的并非朝廷,而是殿下!”
齐羽知道斗米教教徒众多,信息网遍布九州,他也清楚崔缇始终忠于父亲。
他从袖中摸出寸长的帛卷,递给了崔缇:“此乃九州要员包括藩王的名录,还请教主注意他们的举动,随时报我。”
崔缇驾轻就熟接过,他从房顶进入,自然依旧从原路返回。
“殿下,这上面有个刺客已经被我解决了,记得收尸——金丝锁子软甲,殿下可曾穿着?”
齐羽心头一凛,触手衣袍之下的微凉:“放心,始终未曾离身。”
同以往一样,齐羽和衣而卧。
不及合眼,成恩来报,东越王咳嗽得厉害,竟吐了一口黑血。
齐羽心中焦急,穿鞋时脚下一急,头磕到了床柱上。
成恩只听咚的一声,唬了一跳,失声问:“殿下——”
“不碍事,陛下面前休要提起!”
※
宸极殿内室窗门洞开,入秋的凉风穿堂而过,半卧的东越王盖着一条单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