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同舟渡(86)+番外
齐羽颇为厌恶地扫了一眼正往寿山铜炉添香料的张天师,对着东越王以及立于一侧的王后施礼。
“大晚上你又跑来做什么,你白日理政辛苦,明日还有早朝,赶紧歇息去吧。”东越王佯装生气,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疼爱。
齐羽心知东越王如今迷上了服丹,那丹药好似一道道催命符,正以摧山坼地的速度毁损东越王的躯体。
“祖父,医官可曾说什么?”
“别提那帮酒囊饭袋,他们甚至劝寡人停止服丹。哼,寡人岂不知他们的心思,见着天师得宠,一个个犯了红眼病。”
东越王望向下首愈发清俊的少年人,眉峰一皱:“你额头上是怎么了?”他心知齐羽定不会说实话,疲惫却依旧凌厉的眼光扫向成恩。
成恩诚惶诚恐无奈回答:“陛下,殿下他刚刚出门急,头磕到柱子上了。”
“你们这些东西平日是怎么伺候世孙的,瞧着世孙好性子,愈发狂妄了。”东越王斥道。
“祖父,是孙儿自己不让上灯,摸黑跌跤咎由自取,与他们无关。”
东越王心头一软,环眼满屋面色各异的人,若要找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怕也就眼前眉目清冷的世孙了。
待东越王安歇,齐羽与王后一道出了宸极殿。
齐羽问王太后可否将张天师赐还蓬莱州,停了东越王的丹药。
王后不置可否,她依稀记得也是在宸极殿外,同样有个眉眼相似的年轻人为东越王忧心。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丹药岂是说停就停的,那是王上自己的意思,别人如何敢忤逆。”
齐羽摇头,心事重重:“祖父如今沉迷于此,昏晦不明,怎能由着他来。”
王后本走在齐羽前面,听齐羽如此说,停了下来:“你难道忘了你英年而逝的父亲?以泪洗面的母亲?哪怕是父亲的忌日都不敢祭拜。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墓前甚至都禁止立碑!”
一字一刀,将小心隐藏不曾愈合的伤口残忍撕裂,脑中闪过的是长明灯下父亲苍白如生的面孔。
无数个夜晚,他都会在睡梦中惊醒,汗湿衣衫。
“他不是将齐家百年财产早几年就交托于你,解千愁进了御史台,你父亲慈孝三年招的那批举子陆续入京,燕云州明家军明里暗里都是你的人,太原温与我蓬莱柳自然也是向着你,羽翼已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在一日,
你就动不了反对你的人,你在明处,那些人可是在暗处!你——”
拳头紧握,眸中一闪而过隐隐的愠色。
“王祖父毕竟是我的至亲。夜深了,孙儿就不陪王祖母了,还请王祖母珍重。”说着,一向谨慎的齐羽不曾施礼便拂袖而去。
在离两人不远处的暗角,王蔷剜了一眼独立月下的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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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记得是第几个宫里过的冬至了,慈孝六年之后,东越王下令藩王以及家眷不得留居越州,这偌大的京城,也就剩吴忧自己而已。
不必夹在夫家与娘家之间周旋,少了是非,只是齐羽待自己依旧疏淡。
虽王后一再告诫,争宠要用心用脑用情。
可齐羽身边也就自己一人而已,吴忧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去跟谁人“争”宠。
王后身体欠安,便是想对吴忧严厉些,也是有心无力,而世子妃温书宁向来又是个温和少语不拘细节的人,齐羽忙于政事,一个月见一次便属难得。
这么个情况下,吴忧愈发无拘束了,经常赤脚披发在偌大的宫殿中与小宫女嬉戏玩乐。
远在苏杭州的苏杭王吴夔知悉了孙女在宫中的情况,不由后悔将吴忧送入宫里,当日见她聪明伶俐,没想到如此不求上进。
他甚至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女,吴忧这惫懒的性子怕是随了吴为。
王上、王后双双缺席,温书宁出宫探父病,这个冬至的家宴也就吴忧与齐羽围炉而坐。
吴忧从婆母温书宁那里学了煮卷面的手艺。忙了一早上,小心翼翼端至齐羽面前。
齐羽并未动筷,吴忧大大咧咧将一碗卷面当着齐羽的面随机分成了两份,自己率先吃上一口。
齐羽笑笑,依旧不动。
吴忧有些恼,只是发作不得。自己那小半碗吃完,故意将齐羽面前的碗端过来:“殿下不饿的话,那臣妾替你吃了。”
“我是真的没有胃口。”齐羽解释。
吴忧没说话,心头冷哼,你是怕面里有毒吧。
见吴忧不再搭理自己,齐羽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慢用。”
若非尚宫目光似鞭子,吴忧都不打算跟着起身相送。
吴忧虚虚施礼,只盼着眼前这位如何焐都不热的“冰山”赶紧离开。
哪知“冰山”突然止步,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她。
吴忧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今日一早就梳了发髻,只是脸上未施脂粉,倒有些臊了。
齐羽走向吴忧数步,目光凝聚在她脖子以下。
虽说怨他捉摸不定的冷淡性子,但到底恨不起来。
吴忧捂着胸口,颤着声音问:“殿下,怎么了?”暖阁太热,她没穿锦袄,露出半截子酉禾胸。
齐羽被他一问,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光游移到他处:“你好像没穿金丝锁子软甲?你记得时时穿上!”
“殿下一年四季都穿着?”吴忧觉得不可思议。
“夜里都穿着。”齐羽淡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