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愣住了,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然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坐下了。
她和裴家明坐这边,周嘉述几乎在他对面。
旋转的大圆桌,能坐几十个人,中间空的地方能踢足球,坐在对面跟面对楚河汉界有什么区别。
宝意顿时就不高兴了,那种不高兴像是突如其来的重感冒,一下子鼻塞流涕,根本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裴家明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太听得进去,只是装模作样地侧耳认真听着,间或照顾他拿东西,把餐前点心给他垫垫胃。
“我不该来的,打扰你们吃饭,但你小舅舅非让我来。”
大概也不是为了吃饭,就是想让他出来散散心吧!周嘉述失声之后也不爱出门了,每天就喜欢看书做作业,那会儿宝意也喜欢没事就拉他出去玩。
涂静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正好看到梁文山和申卉进来,于是笑着说了句恭喜,梁文山这会儿已经有些尴尬了,他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场合,客套话说多了,脸都要笑僵了。只忙着招呼大家都坐。
涂静坐下来,和儿子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腼腆地垂着头,时不时歪头跟周嘉述说一句话。
宝意的二舅妈顺势夸起自己的侄女:“我们晗月可懂事了,性格也好,学习也好,但比小述还是差点,你要多向哥哥学习,知道了吗?这位哥哥考试年年拿第一。”
周嘉述抬眸的瞬间,眼神里是压下的浓烈的不耐烦。
这让涂静一惊,下意识打断他们的对话,把杯子推过去:“小述,给妈妈倒杯水。”
周嘉述伸手去够水壶,表情才和缓一点。
他一向冷淡,因为不会说话,倒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也就让人看不出情绪。
但这是自己的儿子,涂静怎么会看不懂,他一向算不上好脾气,但也耐心十足,虽然并不喜欢人多的社交场合,但也稳得住,甚至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情绪变得糟糕起来。
她二舅妈毫无察觉,依旧卖力夸着:“以后可不得了。”
涂静微笑回道:“也没有年年拿第一,跟宝意两个人成绩差不多。小述说不定还没宝意拿第一的次数多。”
她二舅妈一向看不惯宝意,这会儿忍不住拆台道:“但那丫头心态不行,成绩忽上忽下的,考试有时候就是拼心态,还是像小述一样好,心态稳,发挥就能超常。多少心态不稳的,平时里分考得高,一到高考,‘啪’,熄火了,重本的水平,一本都勉强。”
涂静不耐烦地压了下唇角,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贬低自己的亲外甥女来抬高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这超出她的认知了。
周嘉述端起面前的杯子,把里面的橙汁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搁在桌面上,突然起身,用手语跟母亲说:我出去一下。
涂静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儿子:“啊……好,别乱跑,待会儿就吃饭了。”
周嘉述颔了下首,就走了。
她二舅妈着急说了句:“是不是觉得闷啊,小孩子嘛,就是坐不住,月月你也跟着哥哥出去玩会儿呗。”
祝晗月迟疑地起身,但即
便他一言不发,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排斥了,于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
涂静拧眉,突然拽了下祝晗月:“月月是吗?在哪儿上学啊。”
她寒暄着,把女孩儿按在了座位上。
周嘉述大步离开座位的时候,目光就已经锁定在宝意身上,她微微凑头在裴家明侧脸,专注地倾听他说话,手上还不忘给他递吃的,倒饮料给他喝。
裴家明眼睛上的敷料那么明显,他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照顾病员而已,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但他满腔的怒火和不适依旧无处抒发。
于是他走到她手边,突然攥住她手腕扯了下,意思是:跟我走!
那种幼稚的占有欲,甚至让他产生一点自我厌恶感。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严肃,又或者他这一下太显眼,旁边长辈顿时都投过来目光。
宝意也愕然扭头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在原地。
那一瞬间被注视的感觉让她心慌,总觉得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发现了。
太明目张胆了点。
但沉默了一秒两秒,她最后还是起了身,跟着他走出了包厢。
走廊里安静无声,连服务员都没有,厚重的地毯吸掉脚步声,周嘉述拽着她始终没有松手,宝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但那生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东西。
她看不透,但隐约又能感受得到,那种抓心挠肺的痒,钻进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也攥紧他。
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可以说话的,于是大喘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周嘉述拉她去安全通道,往上走了三个转弯才停下,低着头,眼神悲伤地看着她,攥紧了拳头,想说你能不能不要看见个人就想照顾,是不是所有身患残疾的都能唤醒你的保护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