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净吓唬人。出去出去,别烦我,我在这眯一会儿。”
沈缇从文华殿出来,向北笑吟吟上前:“恭喜学士,该做新官袍了。”
沈缇进了一趟宫面圣,便从六品跨到了五品。虽然是从五品,从五品也是五品,可以穿绯衣了。
从绿袍到绯衣,很多人仕途上迈不过去。
沈缇不到二十岁便迈过去了。
从此,别人不再称呼他为翰林,可以称呼他作学士了。
沈缇谢过了向北,要离开。
向北送他下宫殿台基。
正有一个武人要上台阶,见向北亲送这人,便斜挪了一步让了路,错开身。
那男人生得浓眉高鼻,猿臂蜂腰,行走间给人以彪悍之感。
沈缇虽着绿袍,级别不高,却如皎月一般的人,走到哪里都吸引人的目光。
两个人错身而过,都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到了下面,沈缇抬手:“公公请留步。”
向北总是带笑:“学士慢走。”
送走了沈缇,向北转身一看,那武人还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向北换了副面孔,过去嬉笑挑衅:“唷,赵大统领。”
姓赵的武人骂道:“讲人话。”
向北和赵统领都是新帝的潜邸旧人,这次都是随侍身边,跟着打进京城的。
向北其实是京城人,也曾是官家子弟,后来家里获罪,从小就被净了身成了內侍,伺候老太监。老太监又伺候皇子。
后来皇子长大些,被皇帝赶出京城就藩。
向北也被老太监带着一起和皇子去了地方上,便是信王府。
赵统领是信王封地的本地人,少时以良家子入选王府侍卫,如今三十一岁,原本是信王身边的侍卫首领。信王登基后,升他为殿前司将军,掌宫城内卫和皇帝仪仗。
因统领羽林卫,日常称他赵统领。
赵统领在台阶上眺望远处沈缇的背影:“那个是谁?还要你亲自送。”
“是建弘十五年的探花郎。十分得圣心。”向北道,“刚刚升了侍讲学士,五品了。”
“原来是探花,怪不得生得这样。这么年轻就五品,厉害。”赵统领又问,“接家眷的队伍出发了没?”
“想大娘了?”向北明了。
“她一个人在家,女婿也不在,不知道她行不行。”赵统领担心。
向北无语:“大娘那拳脚,你女婿都打不过她,谁能欺负了她去?”
赵统领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又无法反驳。他自己功夫好,把个独生女也教得很能打。女婿确实打不过女儿。
遂转了话题:“王妃来了,就该封皇后了吧。”
向北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赵统领把手负在身后:“也是。”
沈缇进了趟宫,回来便是五品了。
殷莳眉眼都展开,喜道:“去禀了姑姑和父亲了没?”
“还没。我先换衣服。”
“好,换完衣服我们一起去。”
待沈缇换了家常衫子,两个人一同往上院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沈大人和沈夫人。
沈大人微笑称赞。
沈夫人虽也高兴地夸着儿子,时不时地却会看一眼殷莳。
殷莳只假作没看到,道:“已经叫人去订补子。待会我就开库房寻了合适的料子,叫针线上给跻云做新官袍。”
沈夫人道:“好,好。现在有你,我不操心。”
沈夫人问沈缇:“急穿吗?要急的话,先用你父亲的。他有备用的,还没缝补子。”
“不急。”沈缇道,“母亲怎么忘了,陛下给了我们五日的假。”
沈缇这批从刑部大牢里放出来的官员都从皇帝那里获得了五日的假期,今天才是第一天。
“哦,哦。”沈夫人心神不宁地道,“忘了。”
殷莳只微笑。
沈大人看了殷莳一眼。
一直到晚上,一切都似乎跟从前一样。
但沈缇知道这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关于冯翊,殷莳一句都没有多问。
仿佛今日家里只是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而不是妾室突然有了地位显赫的兄长。
她反倒是更关心他作的那首诗,让他默出来给她。
她品鉴的时候,他坐到了她身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殷莳往嘴巴里塞了颗梅子,腾出手来,打了他的手。
但沈缇没放开,他把脸埋在她后颈:“莳娘?”
殷莳含着梅子:“嗯?”
“我以后会位极人臣,你信不信?”
“信。”她回答得爽快。
“我们做一辈子的夫妻。”
“嗯哼。”她含糊其辞。
沈缇勒紧她腰。
“别闹。”她说。
“殷莳。”沈缇说,“你不许喜欢别人。答应我。”
殷莳终于抬起眼,看了眼灯台里的火焰。分析他话里的含义,什么原因引他说了这种话?
她继续含糊:“嗯哼。”
沈缇抬起头,不干:“这不算答应,你糊弄我。”
殷莳无奈:“就算我答应你,难道遇到了喜欢的人就能不喜欢了?喜欢这种事能由人控制?人只有行为能受控制,心是控制不了的。”
沈缇如何能不明白呢,他是最明白的。
那些欲念横生却不能碰她的深夜,他只当是对自己的磨炼,人生的修行。
人只要有意志力,当然可以控制行为。
但喜欢她的心是控制不了的。
殷莳笑道:“你只能祈祷我别碰上能让我喜欢上的人,你不能强令我说让我别喜欢别人。那我没法答应你,因为根本做不到。”
殷莳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喜欢老的、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