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冷世子当树洞后(9)
四喜傻了:“小平哥,怎么回事?”
“你可以出府,她不能。”
“为啥啊?”
“我哪知道啊,听吩咐办事!”小平哥两手一揣,朝管事院子的方向努努下巴,“这位馥梨姐姐的事情没办完,今日是不能出府了。”
馥梨看了看愣怔在门外的四喜,视线再越过她,看向镇国公府外头。小角门外是条对街口的巷子,打扫得很干净,今日阳光灿烂,照得两面灰石墙显出点亮白色来。挑货郎的叫卖声、街上游人的笑闹声织成一片与她不相干的热闹,在巷道口若隐若现。
四喜茫然无措地立着。
馥梨冲四喜挥挥手,唇边笑出一颗梨涡:“你自个儿去吧,记得给我带一串冰糖葫芦回来。”丫鬟们旬日出府的机会就一次,跨出门槛就算是用了。
馥梨往回走,先是回了一趟后罩房。
等她磨磨蹭蹭再去到管事账房,已是老夫人寿宴开场的时段,韩长栋忙完迎客那阵子的诸多杂事,正抽空回来喝口热茶,烤烤火炉。
他手上红肿已全消,见馥梨独自前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把另一位在打下手的账房先生打发走。
他就说这丫鬟是个知趣的,来得时机刚刚好。
韩长栋起身,轻轻带上了门栓,黏腻的眼神自她脸蛋扫到腰间,伸手一指书案:“馥梨是吧?你的工钱可不好算,来,我同你说说清楚。”
“劳烦管事了。”
馥梨依言走过去,见书案西侧是一堵镂空隔断,一张简易长榻摆在后头,枕被随意散着,还放着一件挺括新净的缎子褂,领口缀一圈油亮的绒毛。
显然是韩长栋回屋后嫌热脱下来的。
寿宴已开场多时了。
宴会厅里高朋满座,老夫人难得盛装打扮一回,乐呵呵地坐在主位,看府里各位小辈轮着给她祝寿。
她最疼爱的孙儿陆执方行二,很快就到他。
眉目俊朗,身姿如鹤的青年一撩衣摆,朝她郑重行了晚辈的跪礼:“孙儿祝祖母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岁岁不改冰霜颜。”
老夫人笑眯眯:“好好,快些起来。”
跟在陆执方身后的木樨亦起身,徐徐展开了已经装裱好的百寿图,乍看是个笔墨飞扬的大“寿”字,里头全是笔法不一的小寿,个个神形骨俱全。
他家世子爷是宣德十二年的探花郎。
入仕后又过了博学鸿词科的选拔,文采斐然,于书法一道同样出类拔萃,就连少时在国子监留的墨宝都有人设法弄到去倒卖。
宾客里有擅书法的老先生大赞:“好字啊。”
老夫人眼角笑纹更深了些:“拿来我看看。”
木樨捧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接过,一个个小字看过去,忽而留意到纸张裱的两行隔界,细绫上头是密密织成的熟悉花纹,她忍不住唤了陆执方的小名。
“陵哥儿……这是,这是?”
“是祖母家的家徽。孙儿不知祖母喜欢怎么样的花样绣纹,料想这个,祖母是会喜欢的。”
陆执方神色难得柔和了一些,祖母家在南方,到这个岁数已少有频频来往的娘家人,偶尔同他说起在闺阁时家族繁盛的日子,面上都隐隐有怅惘之色。
老夫人同身侧跟了几十年的嬷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感慨万千:“你打哪儿找来的?就是我自个儿院里,能找到有家徽的物件都不多了。”
现世女子嫁人,嫁入他家,就是落地生根,很多痕迹都会慢慢被时间磨掉。
“少时顽劣,看了喜欢的东西,就想收入囊中,曾经问祖母讨要过一枚玉佩,上头就有您的家徽。”
陆执方想到那个从畅和堂里头特地找出来的楠木匣子,里头稀奇古怪的,全是少时爱不释手的珍宝,还珍而重之把钥匙偷藏在树洞里。
老夫人早记不起何时被他讨去什么玉佩,只攥着陆执方的手拍拍:“陵哥儿有心,我很喜欢。”
人一高兴,就忘了郎中清淡节制的饮食叮嘱,何况今日还是大喜,她没忍住吃了点酒,撑到寿宴下场已醉了七八分,摇摇晃晃点名要陆执方扶她回去。
主家离席,不少宾客看着时辰,也将离去。
陆执方扶着祖母,出了宴客厅,踏在铺得平整的游廊木板上,步子刻意放得很缓慢。
“陵哥儿,祖母六十岁咯。”
“按百岁算,还很年轻。”
“陵哥儿几岁了?”
陆执方以为她老人家当真忘了,“二十有三。”
老夫人温吞吞地话锋一转:“二十三在谈婚论嫁的郎君之中,可不算年轻,你说是也不是?”
陆执方无奈牵了牵嘴角,并不答话。
老夫人顿步看他,人老了眼皮轻微耷拉,但双眸仍有清而不浊的神采,“陵哥儿,别太挑剔了,人的左右手就是从掌纹瞧,都没有完完全全对称的,世间哪里找个从头到脚都叫你称心如意的完人?”
她这个孙儿,天资聪颖,少年成名,自打入大理寺后识人断案,更是往见微知著的路子钻。
有时难免让人觉得是不是走了极端。
给她一个老太太预备寿礼,连隔界花纹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考虑得一清二楚,何况是打算相看的姑娘。
今日觉得这个姑娘自称醉心诗词,却说不出晏喆先生的词与李斐然先生的诗孰优孰劣,话不投机。
明日偏说那个姑娘嗜甜嗜辣,同他吃不到一桌。
这是相看姑娘吗?
这是还没开窍!不知道情字几笔几划怎么写。
老太太叹了口气,收到寿礼的感动淡去,变成了几分嫌弃:“就送到这儿吧,你替我去前头送宾客,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老胳膊老腿来一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