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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海域2:如渊(238)

汤辰的妈妈邓春燕很早就离开了饲育所,但饲育所的女人都还记得她。她们叫上同样无家可归的邓春燕,十几个人挤上了那辆大巴。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或许这辆车通往的并非乐园而是同样的地狱,但只要逃离王都区,什么都好,什么都行。

方虞的妈妈也在那辆车上。

他们在边陲的城市落脚了。那里有一大片正在建设的工地,之所以要到王都区来找特殊人类,是因为施工方想用一定数量的特殊人类员工来申请数额不菲的国家补贴。小城荒凉,连常住人口都没多少,何况特殊人类?那辆大巴上有哨兵和向导,有半丧尸人,有带着孩子的采女……大多数是女人,相携而行,跌跌撞撞,就这样在边境地区扎了根。

汤辰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了母亲的灵位前。从饲育所出来的女人,尤其是生育过的女人,身上总是病痛繁多。器官过早衰竭,癌细胞在她们体内疯狂发育,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只有方虞的妈妈,那个从未顺利生下过孩子的女人,吃力地活了下来。

她保管了所有伙伴的灵位。

汤辰的电话打回来时,正是王都区遭遇地陷的时候。无论邢天意还是向云来,所有人的手机都无法接通。等汤辰和邢天意联系上,两人都在电话里狂哭。哭完之后邢天意才把这个消息告诉胡令溪和危机办的刑侦人员。

“柳川知道了吗?”向云来问。

秦戈:“知道了。你这个朋友,看起来硬朗,但哭得很凶啊。”

向云来:“知道就好。”

秦戈:“你不开心吗?”他指指向云来的胸口,“你不觉得胸口闷,不觉得头脑开始震动吗?”

向云来:“……你在说什么小说台词?”

秦戈笑了:“如果是以前的你,现在一定从病床上跳起来,抱着我又哭又笑了。”

向云来:“不,我不想抱你。”

秦戈:“我是说,你一定会非常兴奋,非常激动。”

向云来:“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柳川知道就行了。”

秦戈凝视他,片刻才轻轻摇头:“高兴的事没有反应的话,那伤心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向云来:“你说。”

他其实不想听。今日危机办的雷迟过来告诉他,他住满一个月就要出院,并且要住进危机办为他找的房子里,时刻处于危机办的监视之中,一天早午晚都要跟危机办报告自己的行踪。

向云来没什么情绪,只是觉得疲累。他想闭眼睡觉,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好的坏的,都别进入他的头脑,也不要强行逼迫他思考。海域的疼痛时不时会在睡梦中令他惊醒,那感觉很不好受。

但秦戈是他的调剂师,如果想尽快结束这种被限制、被监视的生活,他需要一份“一切正常”的海域检测报告。

向云来让自己语气减少冷淡,增加诚恳:“您请说。”

秦戈说:“隋郁失踪了。”

向云来眨眨眼。“我知道。”他说,“他们告诉我了。”

秦戈:“他失踪得很突然,可能在哪里受伤了,或者已经死了。他是很重要的人,你不这样认为吗?”

向云来知道秦戈期待他的什么反应。但他心中真的一片空空。只有“隋郁”这个名字短暂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他无法再流露更多的情绪。没有关怀,也没有忧虑。

他叹了一声,尽力装作关怀:“那你们赶紧去找他啊。”

秦戈:“……”

第118章

向云来对许多事情都无动于衷, 甚至对他自己身上的伤痛,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护士给他抽血,因是新手, 扎了两针都抽不出来,最后一针还扎穿了血管,血呼呼往外涌。向云来擦掉那些血像擦掉一滩水, 他也不安慰护士, 擦完便无表情地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折断的左臂不好复原, 打了石膏和夹板。向云来总是忘记左手有伤,拿东西、喝水,时常是碰到伤处才反应过来。

抑制环并不是为了舒适使用而设计的, 尤其是极少动用的、脖子上的扣环。向云来的脖子被它摩擦出一圈红痕, 喉结处还破了。他也只是照了眼镜子,毫无表情地问:把我弄伤了,特管委会赔钱吗?

这倒是很符合他一贯性格。

他对痛很迟钝, 对喜悦更是毫无感觉。湖泊里的水被抽干了, 什么都不再剩下。

情况非常棘手, 秦戈不知道怎么办。他没遇过这样的案例。

向云来的麻木更像一种抵抗。承受长期抑郁的人会出现明显的情感淡漠,向云来现在的状态和久患抑郁症的病人很相似,但他比那些人更极端:喜怒哀乐, 所有情绪都在他身上消失了。如果不是脑CT扫描显示向云来的大脑没有任何病变,秦戈真的会怀疑,向云来其实是病程漫长的精神障碍患者。

只能推测,在注射40ml阿波罗的一个多小时里, 向云来一定经历了秦戈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大脑中感知情绪的开关彻底被关闭了, 而且是被向云来自己关闭的。他必然承受过远超阈值的强烈喜怒,为了不让自己崩溃, 大脑选择了相当坚决的自我保护措施。

秦戈沉默很久,说起另一件事。

那天二六七医院十分混乱。来自王都区的伤员很快挤满了医院,而受到向云来精神力影响而诱发的其他车祸、事故,也产生了不少的受伤甚至危殆者。

半丧尸人和地底人被留在二六七医院,哨兵向导和其他不携带病毒的特殊人类则纷纷转到其他医院去。闲置已久的应急医疗车和应急方案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人们奔走、转移,纷纷扰扰。隋郁只是守在病房外头,像石头一样绝不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