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先发现隋郁的精神力变得极其动荡不稳。他试图巡弋隋郁的海域,但被隋郁强硬地拒绝了。即便是秦戈出面劝说,隋郁也依旧不接受。他始终坚持,只有向云来能踏入他的海域。
向云来当时正在抢救,秦戈事情极多,只得匆忙来去,偶尔来看一眼。
他发现隋郁精神力的波动很不正常。
“你们交往的时候,出现过映刻效应吗?”秦戈问。
映刻效应是指哨兵或向导第一次被心仪者诱引出精神体力量或完整精神体的情况。映刻效应实际上是指精神体对他人的深刻印象和恋慕,这种依恋会反过来对精神体的主人产生巨大的影响。产生映刻效应之后,映刻对象会在哨兵或向导本人无意识或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诱引出部分或完整的精神体力量。映刻效应无法压抑,无法消除,一旦产生便难以削弱,产生过印刻效应的哨兵和向导都对诱发者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依赖、恋慕及占有欲。
但向云来摇头:“没有。我们之间最多只有过中级性反应。发生关系之后,中级性反应就消失了。不过我记得,他和我的初级性反应都比较强烈,我流了鼻血,他的银狐皮毛变色。”
他说得坦然,一点儿也不扭捏和掩饰。
秦戈:“那就奇怪了。”
向云来不提问,只是看着他。秦戈只好继续往下说:“他的精神力波动非常强烈,仿佛失去了伴侣。”
向云来皱眉,似乎十分困惑。
伴侣关系是哨兵向导缔结婚约之前的一种仪式。在特殊人类权益还没有得到保障的时候,哨兵和向导不能够通过正常的途径确定双方在道德和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同时某些地区仍未允许同性的哨兵和向导通过婚姻认可,“绑定伴侣”是他们彼此确认对方为唯一心仪对象的重要过程。
向云来说:“我不是他的伴侣。我们之间没有这么沉重的关系。我们只是普通的恋人关系。”
他说出“恋人”这个词时,语调有一点奇怪。这个词语毕竟意义不同,秦戈心想,也许向云来不确定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隋郁还算不算“恋人”。毕竟他现在对隋郁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感情,谈起他,就跟谈起自己的主治医师一样。
秦戈:“绑定伴侣关系之后,哨兵和向导会一直生活在一起。这种共同生活的过程会让两个人的精神力在某个频段不断地趋同……”
向云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没有失忆,这些你在课堂上都说过。”
他顿了顿,终于接茬:“你是说,我和隋郁明明没有绑定过伴侣关系,但他的精神力波动得,像自己的伴侣死掉了?”
秦戈:“对。”
向云来:“我没死。我也不是他的伴侣。”
秦戈:“……对。”
向云来:“他是不是傻?”
秦戈:“……”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向云来目光冷静,没有一点儿迷惑。秦戈忽然明白了:向云来在装傻。
向云来知道“仿佛伴侣死亡”的精神力波动意味着什么。伴侣的死亡,会让另一个人陷入巨大的虚无之中,比痛苦更加难熬。属于伴侣的那部分精神力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在岁月里形成的所有习惯,包括海域中逐渐熟悉,逐渐相互融合、趋同的那部分精神力。这部分精神力的消失,会带来仿佛撕扯的裂痛。它会在海域中形成至死都无法弥合的巨大裂痕。
不少哨兵和向导会在伴侣死亡的时候陷入失常。
向云来说:“他没有失常,对吧?”
秦戈已经没了继续跟向云来沟通的心情:“对。”
得到这个答案,向云来看起来一派轻松。当然,他本来就不需要为隋郁的反应负担起什么压力,此时此刻的轻松更像是,终于摆脱秦戈这些烦人问题之后的舒畅。
“那他应该是自己选择离开,我们不需要去找。”向云来说,“他如果还想见我,就会回来。”
秦戈观察他,目光里掠过好奇。向云来连感知爱和理解爱的能力都随着情绪的消失而全部丧失了。“他很爱你。”秦戈说。
向云来:“我知道。”
他能回答这道题,不是因为他理解,而是因为他记得答案。
秦戈只好起身:“我走了。”
向云来:“您慢走。”
秦戈走到门口,实在不甘心:“……你现在就……你现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想做的吗?一定有吧?比如摘掉这些个抑制环?比如王都区和你的朋友过得怎么样?说实话,你一次都没问过我。或者你妹妹高考的……”
向云来眼睛一亮。秦戈眼睛更亮,扑到病床边上:“你想做什么?快告诉我!”
向云来:“请你在报告上写,向云来一切正常,务必立刻释放。”
一个护士在病房门口发出尖叫:“你有病吧!你怎么殴打患者啊!你……你还是危机办的?!滚出去!”
秦戈正要说话,被他揍了一拳的向云来微笑道:“误会,是我不小心把胸口贴到他手上。”
护士和秦戈都看他。
向云来:“他没有错,是我变态。”
秦戈:“……”
等护士走了,向云来看秦戈:“我的情商还可以吧。这样看来,我海域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他晃动手上的抑制环,暗示秦戈。
秦戈厉声道:“不,更严重了。你不仅失去了情绪,还失去了自尊。”
向云来在医院多躺了一周,终于获准离开。他不能回王都区,要去危机办安排的一个安全屋。那屋子两室一厅,独立厨卫,阳台宽敞,坐北朝南。开门之前,向云来面无表情,开门之后,向云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开口问押送自己到这里的狼人雷迟:“我能长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