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回身便见谢儿公子的黑裘斗篷钻出一条白蛇,立刻吓得大叫:“蛇啊!公子!蛇啊!”
木离嘶嘶嘶了几声。
家仆抬手便要来捉,却见谢铃手中一翻,用剑鞘挡住了他伸来的手。
“这是我的蛇。”
家仆脸色一变,欲言又止,却只得退后道:“公子,马备好了。”
谢铃翻身上马,朝刘良抱拳,继而挥鞭而去。
第97章 接风
谢正等在花厅已有多时, 待到听到门外马声,他立刻起身朝外走了数步, 此刻天光甚好,虽是冬日,可犹有艳阳。
家仆引路在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肩披铠甲,身姿挺拔,谢正怔立原地,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面目,明目朗星,与他印象中的谢铃大相径庭。
谢铃走到阶前, 抱拳道:“父亲。”
真是谢铃!
谢正惊愕至极,默然片刻,适才叹道:“久不见我儿, 为父认不出了。”
谢铃神色淡然,答道:“离家数载, 是孩儿不孝。”
谢正听他吐字清晰, 连口吃的毛病都没了, 不禁心下大喜, 连声说:“如今归家, 便是好事, 好事!府中安排了接风宴,替你接风洗尘。”
“谢父亲。”
谢正遣人将谢铃引入了院子, 却已不是从前的那间破落院子,反倒毗邻书房,转过重花门便是侯府宅院, 是个好地方。
谢铃挥退了院中的仆从,沐浴更衣,穿得还是在邺城的旧衣。
仆从见了,满脸堆笑地捧了新衣来,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深衣,外罩嵌绒黑氅。
“今日接风宴,二公子还是穿新衣罢。”
谢铃依言换装,木离也顺势将卷到了黒氅的绒毛之下。
“今日回府,你便跟着我。”
引路的家奴听他喃喃自语,不敢回头。
冬日天光犹短,侯府中华灯初上,府中家眷皆在花厅。
除了谢正,齐氏,谢铎,府中尚有几名姬妾,但谢正子嗣不多,唯有谢铎,谢铃二子。
谢铃迈入花厅,原本有些嘈杂的花厅霎时寂静了下来。
齐氏的目光几欲将来人射穿,这是谢铃?真是谢铃?
她余光窥见身侧几个新进府中的侍婢都微红了脸,齐氏眸色愈冷,她放下茶盏,脸上却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是铃儿么?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谢铃躬身一拜:“母亲。”才走得近了些。
他的样貌极为出色,不止样貌,常年弓马,使他又比都城中的公子哥儿多了几分锐气和兀傲。
九年,的确让谢铃脱了胎换了骨。
从前肥痴的谢铃,纵然五官难辨,可齐氏心里明明白白,谢铃生来就该有一副好皮囊。
他的生母是谢正豢养在外的歌姬,早年深得谢正爱重,护得滴水不漏,齐氏只见过一面,惊鸿一瞥,确实美得动人心魄。
可惜,红颜薄命,生下谢铃,便撒手人寰。
谢铃被领回谢府,一直以来,都是齐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铃被送去邺城,齐氏自然乐见其成,可谢侯却想让谢铃回来,齐氏原以为九年长在军营,谢铃早该成了个鲁莽之徒,未曾想,她料错了。
刘良是个莽夫,谢铃在他麾下,却不像他。
她扭头一看,目光恰对上望过来的谢铎,他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谢铃。
齐氏轻整谢铃的黑氅,笑道:“你瞧你兄长,眼巴巴地把你瞧着,去与他叙叙旧。”
男女分席,谢铃绕过两道竹屏,走到了谢铎几前。
谢铎原本跪坐,仰头望着来人,顿觉自己矮了一大截,立刻起身,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别来无恙。”
谢铃比他高了半个脑袋,他这一拍其实略略勉强。
谢铃脚步微微往后退了半步,露出个微笑:“兄长,别来无恙。”
谢铎身着官服,闻言挺直了腰板,答道:“朝中事务多有忙碌,不过借此良机能见到二弟,实乃好事,想当年,我两从来都是顽在一处的。”
谢铃笑笑,撩袍落座,他的几案就摆在谢铎身旁,而谢铎上首处便是谢正。
不时有宾客来贺谢铃,谢铃每每起身,却浅尝辄止。
谢正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这个小儿子真的长大了,兴许留在京城,于她更为有用。
宴席过半,乐伶进得厅中,谢铃借故退到了厅外,寻了一处僻静处。
将手中玉杯往肩膀前一递:“渴了么?”
木离适才慢悠悠地从绒毛里爬出来,低头就着杯盏喝了两口。
甜滋滋的,仿佛是果酿。
木离喝过两口就不再喝,头顶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她仰头一望,谢铃顺势看去,树冠之间,像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谢铃立刻伸手抚住腰间剑鞘:“谁在那里!”
可那黑影转瞬而过,唯留树叶沙沙轻响。
谢铃立在原地,等了须臾,却再听不到任何异响。待到他回到席间,谢正和谢铎正与人交谈,是个青衣宦官,谢氏父子皆起身相迎,见到谢铃。
谢正笑道:“来得正好,王公公正寻你。”
王公公端着托盘,上下打量一阵谢铃,笑呵呵道:“这位就是谢小侯爷罢,果真一表人才,老奴奉陛下的命,特赐佩刀,贺公子不日及冠。”
他嘴里这声“谢小侯爷”令谢铎愣了愣,他立刻去看谢正的脸色,而后者却始终微笑地注视着谢铃,似乎丝毫不在意这声称呼。
谢铃也怔愣了一瞬,他与皇帝只见过一面,就是当日刘良说他‘肥硕’那一日,他不知为何皇帝竟还记得他。
王公公人精似得,像是读懂了他的迟疑,又道:“刘将军面圣,特意将谢小侯爷及冠一事告诉了陛下,陛下适才送来贺礼,谢小侯爷果是深受刘将军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