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顿住脚步,唯恐惊扰了它,幼兽结丹过后,总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幼兽要化人了,可兽类化人,亦有凶险,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更近一步,反而会伤及本体,往后再要化人,更是难上加难。
青檀定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鸡仔。流转的金光渐成圆圈,如同蚕蛹层层包裹住小鸡仔,金色的光晕逐渐变大变得更为浑圆。青檀屏息以待,即便嘴上不愿承认,可兽类相惜,他希望此幼兽能安然渡过此劫。
月影慢慢升高,将青檀投照在木廊上的影子照得愈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他猛然回头,身后廊上却空无一人。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却是熟悉的道人气息。
孔寒。
孔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又一股蛮狠的力道撕扯着,他的身体像是又轻又薄的纸片,被一片一片地撕落。剧痛之中,他用尽全力地想睁开眼睛,可是无论他如何眨眼,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他想察观自己的灵根,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到。他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的四肢,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可周身变得极为轻盈,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有手有脚。
他极力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他犹记得日落之时,自己从大殿出来,走回殿后的屋舍,过几日就快要出门了,他急欲回房再练习几道水诀。
可他眼前突然一黑,再有意识之时,便是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掌门!青檀!吴道友……”他大声呼唤过众人的名字,可声音远去,一丝回音都没有。
他又唤道:“道君!”
依旧无人回答。
之前分明他都灵根初成,已破心动,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孔寒害怕了,疾呼了数声,可黑暗牢牢地禁锢了他,混混沌沌之间,意识犹如灯盏,明明灭灭,再这般下去,他好像,好像就是真的死了。
“孔寒?”青檀出声唤道。
廊后脚步声响,青檀定睛一看,见到一身青衣的孔寒果真转了出来。
见到青檀,他嘴角扬起,笑道:“原是青檀在此处,我先前去往殿后修习,看到人影,不知是你,故此来查看。”
青檀松了一口气:“既无事,你便早些回去罢。”
却见孔寒的目光径自投向阶前,金光将他的双目点亮。
“他是要化人了么?”
青檀转眼见那光影飞旋,原本寸高的金圈,已是半人来高。
他见状不由欣喜道:“快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孔寒突地上前迈一大步,五指结诀,数道水雾成冰,朝那团金影射去,空中呼啸数声,青檀只觉刺骨的冷意擦面而过。
“你作什么!”他大喝道,只来得及化作巨鹤,用羽翼将坚冰打落。
“青檀,让开。”
李孟寒开口道。
鹤目圆睁,呆立原地。
李孟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藏在袖中的五指结诀。
“青檀,让开。”
他养这只鹤养了百年,若非万不得已,不想伤他。可孔寒的这具身体,将过心动,本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不能再等了。
数道冷光自他指尖而出,白鹤不动分毫,忽地振翅,巨大的鹤身遮挡住了他身后的幼兽。白鹤继而引颈长啸,尖利的鹤啼自峰巅洒下,在山间飘荡。
月亮早已过了中天,缓缓西移。
木离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体内的邪火逐渐熄灭,耳中忽闻鹤啼,一声高过一声,她心中一跳,猛然睁开眼。
青檀这是怎么了?
她来不及多想,只扶正了脑后的竹簪,伸手挥开了洞口的烈火,飞身朝峰巅赶去。
白鹤不动分毫地立在幼兽之前,背后金色的圆圈已有人高。
察觉到木离的气息渐近,李孟寒面如寒霜,以孔寒如今的修为,他根本奈何不了青檀。
他冷笑了一声,顿住动作,伸手轻轻掸了掸微皱的袍袖,露出微笑道:“好,我暂且不杀它。”
白鹤闻言,也将信将疑地落下了展开的双翅,见他真没了动作,才连忙变作人影。
青檀脸上青白交加,扑通跪地道:“道君,万不可一错再错了。”
他抬眼又看面前的‘孔寒’,焦急道:“以人炼器,乃是邪术。”
却见他脸上含笑,目光柔和地扶他起来:“青檀,这是何意?我不明白。”转瞬已是孔寒的声音。
青檀浑身一僵,正欲开口,背后忽而听见木离的声音:“青檀,这是怎么了?”
青檀见“孔寒”微微一笑,只得回身朝木离揖道:“掌门,此幼兽将要化人了。”
木离一到峰巅,目光全然被金光夺去,她眼中一亮:“你出声唤我,便是为了此事?”
“正是。”青檀低声答道。
木离掠过立在一旁的青檀和孔寒二人,绕着巨大的金圈转了数回。
“没想到,此幼兽竟真能这么快就化人!”她大叹道。
随着她的话音,金色的光环陡然散开,像烧到尽头的烟花迸溅,照得阶前亮如白昼。
木离从前没见过灵兽化人,便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光环中央显现的人影。长发,脸庞,脖颈,身躯与四肢皆笼罩在金雾之中,身上一袭素色道袍飘飘荡荡。
真的化人了,竟是成人一般的体格。木离惊诧不已,原以为他也会是个小不点。
眼前的金光消散殆尽。他睁开眼睛,瞳色漆黑如墨,长眉微蹙,目光与木离一碰,立刻眉目舒展,拱手拜道:“师尊。”
木离笑容半僵在脸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