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善幼时遭遇大变,但是遇见了良善的人。并且被其抚育成人。杨先生虽然与知善不是亲兄妹,却比亲兄妹更为亲近。”
他顿了顿说,“我没有。”
晏南镜看着他似乎陷入一场茫然里,霎时间眼底里所有的温和褪去,只剩下两只空洞的眼睛。
“怎么会没有。”她轻声道,“太夫人不就是很关心你么?还有虞夫人,虽然虞夫人做事有些糊涂,不过也是为了你的前程。”
她这人,说冷心冷情,却又没到那个地步。见他两眼空空,忍不住说了几句。
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太夫人喜欢的孙儿不止我一个,母亲也还有其他儿子。她只是太清闲了,父亲又不常看她,也不能插手我阿弟的功课。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但那也是关心啊。若真的不关心,怎么可能耗费耐心,做那么多事?”
他摇摇头,“知善不懂,如果不是唯一,就会有轻重与抉择。都有被舍弃的可能。知善知道我是被侯夫人抚养大的吧?”
晏南镜听说过一些,尤其关于侯夫人对于这个养子并不亲近,连外人都知道了,可见是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母亲只有我一个亲生孩子。可是将我送走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就连母亲也没有阻拦。对于母亲来说,只要父亲还可以去看她,那么一个儿子送出去也不算什么。”
他说着,突然笑了,“我是长公子,我是中郎将。可我什么都不是。”
“幼年时候,母亲心思都在父亲那儿。我的用处,只能是让母亲用我思念父亲又或者身体不适了诸多借口,把父亲请来而已。而父亲那里,我是他纾解愧疚最好的用具。”
他言语轻缓,话语甚至蕴含着笑意,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反而在阐述他与己无关的事务一般。
“但有别人可选,我总是被舍弃的那个。”
他说着,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摇了摇头。
“除非只有我一人,否则的话,一旦遇上抉择,我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他看过去,晏南镜头垂着,神情上有些忐忑。
“是我刚才让知善为难了。”
为难么,的确有些为难了,她原本不管他的心思如何,总是维持着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方才齐昀那番话,把她辛辛苦苦维持的那些距离轰然间拉近。
她却不好说出这话的,他把那些往事剖给她开,不管如何,她都不该说给人泼冷水的话。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些隐情。”
晏南镜说着,抬眼看向他,眼底里满满的全都是愧疚,“我刚才那些话,冒犯了。”
他看着她面上的苦恼,脸上的笑深了些。“这些往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就算是知道的那些人,恐怕也早已经忘记了。。”
晏南镜这会儿笑也不是,道歉也不是。该说什么呢,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掀他伤疤。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还是不说了,多言多错。
“知善觉得我烦么?”
晏南镜神色古怪的暼他,这难道是上位者的本领么,变脸的速度极快。明明上刻还在伤怀,眨眼的功夫,脸上就已经换了一套神情。
晏南镜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只是没想到而已。”
她说着看他的神色里依然如常,任凭他如何在里头寻找都寻不到半点的怜悯。
“长公子可千万别把我之前的冒犯放在心上?”
别放在心上么?当然会放在心上。她的冷漠疏离,让他难以忘记。
他没有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却另外挑起了另外一个话头,“知善喜欢夏日么?”
晏南镜不太明白他这话的目的,却也点点头,“喜欢,春日也喜欢,就是不喜欢冬季。太冷了,不管南北,手脚都伸展不开。手脚上还会长冻疮。”
他那番剖白到底是起作用了,她话语里头没有之前那可见的客套和疏离,言语里甚至还有点是孩子气。哪怕还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所有的戒备,彻底亲近他。那也是好太多了。
“长冻疮不好。又痛又痒,抓是没用的,还会痛。肿得老高。”
齐昀俯首见到她眼底的错愕,他解释道,“我五岁就被父亲送到了嫡母那,嫡母不喜我这个庶子,下面照看我的人也时常有疏忽。邺城的冬日又寒冷。几岁的孩子稍不注意,就容易受冻长冻疮。”
他笑了笑,“长脸上还好,最怕的就是长在脚跟上,痛痒的厉害,又是不见人的地方。难受起来只能自己忍着。”
晏南镜忍不住开口,“怎么侯夫人……”
“嫡母原本有养子,后面父亲生了我,养子被送还生父母家。她很是伤心……觉得是我,她才会失去了抚养了几年的儿子。”
晏南镜听他说起往事,言语里平平淡淡,没有什么不忿和痛恨。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能平淡的说起过去的亏欠,要么是早已经放下来了,要么就是已经入了骨髓。所有的情绪都不足以不表达那浓烈的恨。到了极致就是浅浅淡淡。
她脸上都快要皱到一处了,又听他说,“其实这样还好了,嫡母最开始的时候,还想将我活活冻死,后面是有婢女担心我出事她要丧命,就去禀报父亲了。我才侥幸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