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现如今是病体未愈,正气不足,不足以濡养伤势。要是再思虑过重。耗费气血过多,雪上加霜。”
“原本不至于的,因为这过重的思虑加重,那到时候郎君去怪谁呢?”
她言语里不给人半点回避的余地。
齐昀整个人靠在隐囊上,仰首见到头上的帷帐以及承尘。他长久的沉默下来,等到那边的晏南镜想要告辞的时候,终于听他开口,“我这条胳膊能保住?”
“郎君若是觉得能,那就能。阿兄和我,全都是尽力而为。郎君也应当振奋起来才是。”
“毕竟这身躯是郎君掌控的,不是吗?”
齐昀缓缓吐息,过了小会,她听他说,“倒是羡慕女郎的这幅心无旁骛。”
“当然可能是我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才能轻易说出这些话语。”
齐昀靠在隐囊上,听到这话,不禁看过去,见着她支着脸,“女公子如果想要宽慰人,方才那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有拉拢人心的用处了。”
他言语平缓,瞧着竟然是真的有几分要教她。
晏南镜手指在手下的几面上轻轻弹几下,“可是我没想要安抚你啊。从头至尾我都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分往好处说。”
她见着齐昀很明显的一噎,脸上毫无半点情绪,不知道是被她堵住了,还是被她噎住了,一时半会的没有想到如何回应。
过了小会,齐昀开口,“女公子果然不同凡人。”
“哪里不同凡人了?”她笑了,“只是我没有必要和你周旋,又看不惯郎君那副焦灼的模样,所以有话直说罢了。”
齐昀见她坐直了,“既然话都已经说明白了,郎君现如今还焦急吗?”
齐昀点点头,又摇摇头,“多谢女公子,没之前那么重了。”
她一笑正准备说什么,外面传来白宿的声音,随后关上的门开了。见着郑玄符站在外面。
“郑郎君回来了?”晏南镜招呼道。
只见着郑玄符手里提着一只漆盒,他大步走入室内,点点头,打开漆盒里头是冒着热气的汤药。
汤药是扶持正气疏导体内病邪的,端出来就是一股浓厚的苦涩气息。
郑玄符把药递给齐昀,晏南镜道,“郎君怎么亲自过去,汤药会有人送过来的。”
现如今但凡宅邸里所有人,全都要喝药,只是喝的药都不同而已。
汤药熬煮好,由白宿送到各自门前。平常这里也是一样。
郑玄符不好说是因为她来了。
这几天,他是眼看着齐昀一日比一日阴沉。不是没有说过宽慰的话,只是那些话语不管说多少,都犹如石落深水,半点回应都没有。齐昀的性情,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一派温和,冷硬的厉害。
他原本就不善于劝慰人,见到晏南镜来了,干脆找个由头躲开,让他们单独相处。
这小女子生的婉约,可惜在一张嘴上。说话是真的不留半点情面,和她的容貌完全不靠边。
但是这上面终究应该比他强。
死马当活马医,他也不留在那儿,妨碍这两人相处。干脆躲到庖厨里,觉得差不多了,才带着汤药回来。
“出去走走散心。老是闷在这儿,也挺难受。”郑玄符道。
“难为你了,与我在一起如此气闷。”
齐昀一边低头喝药,一边淡淡说道。
郑玄符被刺的几乎跳起来,但是才要发火,又反应过来。这几日齐昀除却必要的活动之外,其余的时日都是坐在榻上,长久的缄默。
现如今能说几句话,简直和之前完全不同。
郑玄符还没练出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霎时间喜上眉梢,“景约,你肯说话了?”
齐昀没搭理他,将手里的汤药喝完。然后将碗往他跟前一递,示意他收拾。
郑玄符欢天喜地的接过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他当做仆从使唤了。
他双目明亮的望着晏南镜,脸颊上全是笑。浑身上下全是欣喜。
晏南镜被他这么看着,忍不住问他,“郎君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郑玄符笑着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卧榻上齐昀往过来,原本要出口的夸赞顿时吞下去,他清了两下嗓子,“就是觉得女郎聪慧。”
晏南镜见识过郑玄符的倨傲,这会见着他喜形于色的,不由得狐疑的盯着他。
郑玄符原本就不是什么能管住自己神色的人,哪怕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的牵起来。
晏南镜往齐昀那儿看了一眼,“郎君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齐昀颇有些不解的看她,晏南镜抬手,纤白的指尖从垂胡袖里探出点点细白。
“有好友如此,夫复何求?”
齐昀看向郑玄符,晏南镜也不打算再说多了,她起身,“从郎君说的那些,郎君现如今身体还是虚弱,那么汤药还是暂时先喝着,等阿兄回来再说。”
她说罢起身离开。
一到外面,苍术的气味被艾烟取代。守在旁边的白宿赶紧起来,跟在她身后。
“最近夜里里要警醒些。”她转头提醒白宿。
这个冬日不太平,一段日子里竟然经历了三场意外,一场比一场惊险。到起身去荆州城之前,她都不敢掉以轻心了。
白宿应了,她见着白宿瘦弱的肩背,“到时候我让崔郎君和你一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