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494)
苏长淮忙道:“姑娘不必担心,其他医师们也多合医案授课,广明堂存着不少老太医们看诊留下的医案,只消取用再归还便是”
广明堂便是太医署存放医案之库院,姜离遂往后院去,待到了广明堂外,在此值守的医工的也迎了上来,苏长淮又道:“广明堂西厢的医案与医经皆可取用,正房和东厢乃是留档之用,暂不可用作教学。”
姜离心中有了数,正要探问一二,却闻身后脚步声响,一回头,是岳柏恩和白敬之带着随从走了进来,见姜离在此,他们也是一愣。
“岳大人,白太医”
岳柏恩笑道:“薛姑娘怎么在此?”
苏长淮忙道:“薛姑娘在准备明日授医事宜,今日是来看乔老先生授课的。”
岳柏恩了然,白敬之也道:“薛姑娘实在尽心。”
二人早在宜阳公主府便有交集,也算半个熟人,姜离想到淮安郡王之死,便近前来关切道:“白太医瞧着面色不好”
几日不见,白敬之又清减了些,此刻面颊苍白,眼窝青黑,说话声气弱沙哑,病态十分明显,他闻言道:“近日旧病缠身,身上不甚爽利,让姑娘见笑了。”
白敬之说完便掩唇轻咳起来,姜离听他呼吸粗重,又细观他面色,迟疑道:“白太医可是在用泻心汤与四磨汤的方子?”
白敬之和岳柏恩皆是一愣,姜离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她犹豫一瞬道:“我虽不擅胃疾,但从前也听过一个香砂六君汤的方子对胃疾有奇效,白太医或可一试。”
白敬之不禁淡笑起来,“多谢姑娘的好意了,这六君汤的方子我听说过,泻心汤的方子我也是改过的,但我病机复杂,效用并不显著,多谢姑娘提醒了。”
姜离到底不擅百科,闻言只露遗憾之色,这时一旁的岳柏恩道:“我记得薛姑娘也擅小儿病与妇人病?”
姜离颔首:“确是如此,只是我尚且年轻,比不得白太医老练。”
白敬之看出了岳柏恩之意,道:“薛姑娘太谦虚了,柏恩兄若是能请薛姑娘相助,也不必日日缠我了,薛姑娘在江湖行医,见识不比你我少。”
岳柏恩如今修撰医经,正要诸方请教,本想把白敬之留在长安,可三顾茅庐也难说服,若姜离答应相助,便也解了他燃眉之急。
姜离看一眼岳柏恩手中案卷,“岳大人有何难处?”
岳柏恩眸光一亮,“入堂中说”
岳柏恩请二人入西厢说话,待进了门,便见堂中除了诸多书架柜阁,更于西耳房设一书房,衙门内负责修撰医经者多在此伏案著作,待几人落座,姜离才知修撰医经乃是景德帝的吩咐。
岳柏恩道:“其实前朝留下过一套小儿病医书,但那医书上多有疏漏,也并不全面,陛下这些年十分看重小儿病防治,这套医经也是陛下的吩咐,待编撰完成后,将下发各个州府研习,于太医署也算是功德无量。”
岳柏恩说话时神容郑重,似乎此事大有深意,姜离自明白这份看重乃是因皇太孙而起,再看向对面,白敬之神色平平,倒不以为意。
姜离便道:“原来如此,若我能帮上忙那是最好,岳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岳柏恩笑言“不敢当”,又展开编写的医经名录请姜离看,白敬之坐在一旁时而插言两句,待议完名录,姜离也知岳柏恩难在何处。
此刻已是日头西斜,白敬之见岳柏恩找着了帮手,便起身提了告辞,岳柏恩与姜离正相谈甚欢,便让亲随相送,白敬之告辞后刚走出两步,又在门口驻足,“四月初四,薛姑娘可有空闲?”
姜离不明道:“那日并无事端,白太医有何事?”
白敬之正要答话,岳柏恩抢先道:“那日是给他的践行宴”
白敬之解释道:“在长安多年,多亏诸位亲朋照应,这一走也不会再回来,离开长安之前我有心好好与大家辞别,便于初四日在府中设了薄宴,我与姑娘虽只有数面交集,却觉十分投缘,那日姑娘若有空闲请姑娘也同来。”
姜离微讶,按理说她乃是闺阁之女,薛氏与白氏又无私交,白府如今更无主母小姐在家,她去了多有不便,但一来她来自江湖,彼此皆为医家,二来她也有心探白敬之旧事,于是很快答应道:“好,白太医有此盛情,我届时定会赴宴的。”
白敬之满意笑开,“初四酉时二刻,静待姑娘驾临。”
他言毕,拱了拱手出了堂门。
一路出了太医署,白敬之于衙门之外驻足,往那高阔门额看去。
亲随管事白珉道:“老爷,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这一走,哎……”
白敬之瞳色暗了暗,从容眉眼间浮起几分忧色,使得他神容愈显颓败,他唇角紧抿成一条锋利薄线,“再如何舍不得,也不得不走了。”
他轻叹一声,迈步往朱雀门去,待上马车,想起这些年来出入禁中,不觉便至半百之年,又掀帘再往宫门看,这一看,他眼角余光扫到了一处古怪。
白敬之眉头拧起,“唰”地放下帘络,吩咐道:“快走吧。”
广明堂内,姜离道:“与针道的有关的几节编撰完毕之后,我可以帮大人修订,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岳柏恩长松一口气,“那太好了,姑娘不知,这医经以后要广发各个州府,还是给孩子们看病,那是一点儿错处都不敢有的,白太医这些年在地方治疫传道,所见病状比长安太医们多的多,我本请求他多留些时日,可他记挂着妻女着急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