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495)
姜离道:“白太医的病如何?”
“确是艰难,几个同僚都给他看了,他自己能想的方子也都试了一遍,效用皆是不大,回乡安养也确有好处,但能拖一两年还是五六载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已没有几年好活,那确是病得极重,姜离心底微沉,见天色不早,没多时也提了告辞。
回薛府途中,怀夕问道:“姑娘,真要去白敬之家里?”
姜离颔首,“他既开了口,去瞧瞧正好。”
怀夕唏嘘道:“白敬之如今病成这个样子,说不好就是做了恶事的报应,只是眼看着要入四月了,他四月中便会离开长安,也没几日了。”
“裴晏那边还没消息,我这里今日有了诸般理由去广明堂,接下来总有接触医案的机会,应该来得及”
暮云四合,天边晚霞如火,姜离看着帘外道:“清明早过,不敢在节上去师父和义父墓前,待明日授医之后,后日我们先出一趟城,再去济病坊瞧瞧。”
翌日正是姜离与金永仁定下的授医之日。
姜离辰时起,巳时便至太医署济安堂,又因早与针道生们打过照面,大半日授课皆是顺遂,在济安堂待至申时,姜离又入宫中尚药局,继续给医女们授医。
当初应下景德帝安排之后,姜离便请求继续给医女们教习,景德帝欣然应允,姜离如今出入太医署与尚药局便都没了阻碍,一整日教学下来,姜离回府之时已是酉时过半,夜色如墨,她嗓子也嘶哑的不像样。
如今已至春末,她早已交代了给济病坊准备的米粮和换季衣物,第二日一大早,姜离带着两辆马车出城而去。
她已有月余未至,此番刚到坊外,慧能师父便带着孩子们迎了出来。
阿朱几个“薛姐姐”叫个不停,姜离一边吩咐卸下马车上的礼物,一边与众人进了院子,目光一扫而过,在一众欢喜的笑脸之中,唯独阿秀和阿彩有些恹恹的,虽也有笑意,但又像笼罩着阴霾似的。
姜离把两人叫来跟前,“你们两个怎么了?”
阿彩怯怯地不说话,阿秀也欲言又止,阿朱这时道:“薛姐姐,有两家人想来收养她们姐妹,可都只要一个,她们不想分开……”
阿朱已有十一岁,阿彩和阿秀却都只七八岁年纪,又是亲姊妹,自然不想分开。
姜离看向慧能,慧能道:“两家人,一家是开绣坊的,另一家家主是个陶匠师父,家里就是普通人家,开绣坊的那家没有儿女,想要个属虎腊月生的孩子,阿彩正好是;陶匠家里也没有儿女,那家夫人就想收养个女儿,以后留在家里招赘,见阿秀乖巧,便想要她,但她两姐妹不想分开,我们还未回话。”
闻言阿秀忙道:“师父,薛姐姐,我是愿意的,想收养阿彩的是富贵人家,她去了是享福的,我是愿意的”
她这般说着,阿彩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眼眶也发红。
姜离看向慧能,“这两家人可稳妥?”
慧能颔首,“施主放心,这几年济病坊被收养了不少孩子,一应官府文书皆是齐全,我们也会往善主家里去,不会出差错。”
姜离看看阿秀,再瞧瞧阿彩,也无法替她们做决定,便道:“此事不急,若这两家心诚,想来等得住,她们姐妹情深在一处是最好的,阿彩不会说话,尤其她的去处定要万分稳妥才好,让她们想清楚再定夺。”
慧能合手道:“施主尽管安心。”
说话间马车上米粮衣物已卸完,姜离令两辆马车先回城,自己带着阿朱给孩子们和老人们分发衣物,这般忙完已经过午,姜离去学堂看了孩子们课业,又一起用了一餐素斋方才告辞离去。
至水月观墓园时已至黄昏,龙隐山西北方向的山坳中,参天的松柏苍碧欲滴,高高矮矮的坟茔墓碑仍显得凄清森然。
怀夕紧紧跟着姜离一路往墓园西北角走,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二人来到了魏氏坟茔之前,已有三月未至,这一片坟茔却未被荒草遮盖,再看墓碑之前,更有不少散落在地的香蜡纸钱残迹。
怀夕蹲下身子数了数香柄,“姑娘,大概有六七炷香呢,应是半月前清明时来的。”
祭拜亡人多有规矩,三炷香一拜,今岁魏氏忌日时,墓碑前也有不少香蜡柄。
姜离彼时没放在心上,如今又瞧见这般多祭祀痕迹,不禁起疑心,她拿出自己带来的纸钱,道:“除了李策,只怕是裴晏……”
怀夕赞同道:“裴大人对魏家的旧事也很上心呢。”
姜离不接话,只从魏阶与虞清苓的合葬墓开始祭拜,待到了魏旸墓前,便将高晖之恶道出,又道:“兄长,这些年来我始终有怨在心,如今方知兄长是为恶人所害,不过兄长在天之灵安心,那恶人已受惩处……”
祭拜完一圈,天色已昏暗下来。
姜离将祭拜的痕迹清扫一番,又蹲在虞清苓墓前道:“师父,下一次来的时候,便是为您和义父雪冤之时了,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保佑女儿早日得偿所愿。”
回城的马车上,怀夕道:“姑娘,何不如就让阿秀姐妹二人留在济病坊呢?济病坊如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认字,将来拜托裴大人和小郡王替她们找个营生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