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521)
马源道:“当年不止我,但凡被程大夫救过性命,又并非王府家奴的,都有过怀疑,只是其他人不敢问,只有我问了。我当时的确私自探问了一番,得知展跃和杨培一直不死心,还去翻找过年前程大夫给他们孩子治病的医案和医方,可能想抓住程大夫什么把柄。此事也闹得程大夫忧心忡忡,大受打击,过年之后就没见他高兴过,这期间,他自己也心生退意。我记得那年三月初去看望他时,他已经生了离府隐退之心。”
程秋实是在三月底过世,若因那两个孩童之故想离府,也算情有可原,而那两个孩子的父母若是要为子报仇,也的确可能动了杀心。
但裴晏道:“若无实证,他们怎敢动肃王亲信?但若他们当真找到了程秋实误诊的证据,便极可能下黑手了”
马源涩然道:“道理是如此,但我实在不信程大夫会误诊,当时患病的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个孕中妇人,能留在府中施救的程大夫都救活了,唯一没救过来的只有两个体弱的老人和这两个孩子,我不信是误诊,只能说那两个孩子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因那救命之恩,马源如今仍坚定不移维护程秋实。
裴晏这时看向姜离,见她一副沉思之状,便问:“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姜离眼底寒芒闪动,又问马源,“程大夫炼药制药是何时结束的?”
马源道:“就是在腊月中旬吧,当时那两书童没了,疫病也除了,再加上又快过年了,自然便不再炼药了”
姜离又问:“当年程大夫可救活了别的孩童?”
“那是自然,府里上上下下孩子不少,还有的家奴孩子在外头,也向程大夫求了方子回去,也都救回来了”
马源说完有些纳闷地看着姜离,不明白她何以由此一问。
姜离又沉默片刻,看向裴晏道:“那两个书童的家人如今何在?”
裴晏记性极好,道:“展跃和杨培,这二人如今已经不在肃王府家仆名单之中了,但何时离府,因何离府,还需要再查。”
姜离点点头,又看向马源道:“你可知道一位名叫白敬之的太医?”
马源茫然摇头,“没怎么听说过,当年王府上下患病都是找程大夫的,程大夫去后,王府应该有新的府医了。”
姜离颔首,一时再没什么可问,裴晏见状便道:“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下,这两日先住在此地,有人在此照顾你。”
马源连忙拱手,“是,多谢大人,若能为程大夫伸冤,我下半生也能安稳度日了。”
待马源离去,裴晏看向姜离,“你有何猜测?”
姜离看向裴晏,“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程秋实没救回来的书童七八岁,与皇太孙正是一个年纪,这两个孩子在腊月中过世,他们过世之后,程秋实便停止炼药,而很快,皇太孙便在除夕夜过世,前后就差了半个月。且我还记得,当年皇太孙染病之后久治不愈,也是因后遗症之故,他的肺脏与肾脏为病邪所侵,也一度出现过那两个孩子的症状。而程秋实后来生了离开王府之意,会否是他也想到自己活不久了呢?”
裴晏面色陡然寒峻,“你是说,程秋实不是没救过来人,而很可能是他在用那两个孩子”
医者仁心,姜离最不愿往此种可能想,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用医家所学往最坏的可能推演,她深吸口气道:“他很可能在拿那两个孩子试药。”
裴晏惊心道:“得找到那两家人查问当年细节。”
姜离颔首,想到离查明真相越来越近,她不禁有些心潮起伏,“如果程秋实当真用那两个孩子试药下毒,那肃王之罪便是板上钉钉,只是我们还需要证据。”
说至此,她定神道:“肃王身边有人试毒,但最终这毒还得送入东宫让皇太孙服下,当年有机会接触到东宫用药的,除了那一众太医,还有贴身照看皇太孙的侍婢宫人,但这些人后来都被处死,已无人证,可惜宁珏如今还被关着,否则倒可想法子见宁娘娘”
话音落下,却见裴晏面覆寒霜未接话,她便问:“怎么?”
裴晏深长道:“若按你所言,肃王府的程秋实负责炼药试药,但他只是个府医,手还伸不到替皇太孙诊病上去,那么想办法将毒药送入东宫的,会不会正是白敬之”
姜离脑海中闪过一念,一切似乎都明晰起来,“确有此可能!”
第196章 肾痨之疾
翌日清晨, 姜离带着怀夕到白敬之府上时,岳柏恩已到了两炷香功夫。
他今日多带了两个医师,见姜离过来,指着满屋子案卷道:“薛姑娘, 昨日我已将屋内卷宗大概分了类目, 和白珉商议之后, 所有旧年记录他都不留了,近两年的案卷,关于小儿病和妇人病的我们也可带走, 另有三五本敬之这些年自编的医书手稿他要带回去给嫂夫人留念,如此便简单的多了”
姜离看着满屋案卷倒有些动容,“白管事有这份心很是不易。”
这些医家记录可算白敬之毕生心血,若白珉存歹心, 便是拿出去典卖也有医家愿意高价收买,可他如今竟将十之有九都捐献了出来,实在令人感佩。
姜离便挽袖近前, 视线缓缓扫过眼前案卷, 忽然拿起一卷道:“白太医不仅医术精湛, 还极通药理, 竟还去过这样多地方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