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630)
虽是四千换了敌方八千,但这伤亡仍是惨重,尤其那些御前羽林卫,本为禁军精锐中的精锐,可一当十,如今因太子之故,竟折损了半数。
景德帝沉默片刻,“牧之,一切战死军将的善后抚恤由你亲自来安排,务必丰厚,参战的所有军将,皆要重赏。还有叛军余孽,速速追讨,袁卿”
景德帝本有心让袁兴武去追伐定西侯和李霂,但见他肩头伤重,便又点了虞槐安与另外两名武将,“朕予你们三万神武军兵符,速去追击定西军余部!”
微微一顿,他道:“若拿住太子,将其活着带回来吧。”
虞槐安几人应是,不敢耽搁片刻,领兵符而出。
默了默,景德帝又道:“长安城中还不知情形,还要派人回长安一探,一切叛军,有降者网开一面,但有抵抗,格杀勿论!”
袁兴武拱手道:“陛下,微臣愿请命回京”
景德帝颔首,目光一晃看向德王,“尧儿,你随袁卿回京!”
大局虽定,长安城情形如何还未可知,如今肃王与太子皆废,德王也该担起责任,他忙应是领命,待袁兴武简单包扎了伤口,二人即刻领兵返回长安。
安排好这一切,景德帝已几乎虚脱,他目光扫了一圈,看向章牧之和裴晏几人,“祭宫余下善后事宜,牧之,鹤臣,还有庆阳,你们看着安排吧!”
说完这话,景德帝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淑妃着急地命人将他送回寝处,于世忠和姚璋随护在侧,此行只姜离一个医家,她忙也跟了上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与裴晏四目相接,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目送景德帝一行离去,裴晏正要与章牧之商议善后安排,但一转头,却对上了李策意味深长的视线,李策近前来道:“鹤臣,这么多年了,你果然没变。”
裴晏云里雾里,这时九思和十安自外头走了进来,战乱开始后,他二人也在外杀敌,一天一夜下来,水米未进,身上尽是灰土血渍。
裴晏有事吩咐二人,便迎上几步,但刚到跟前,十安便道:“公子,姜姑娘昨夜被太子揭破身份,她已承认自己乃魏氏之女。”
裴晏归来便是平乱,尚不知此事,此刻心头一跳,总算明白了李策那句话的意思,但他不放心,又道:“仔细说来”
祭宫主殿寝房,姜离给景德帝施针完,他总算精神了几分。
躺在榻上,他沉沉看着姜离,道:“你虽立了功,但欺君之罪难抵,你要为广安伯伸冤,即便太子谋反,旧案的人证物证却还不足。”
淑妃在旁道:“陛下,这孩子冒名他人,也是凭着一片孝心为父伸冤,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比孝道更难得?更何况,总算是查清了翊儿过世之事。”
前有肃王下毒,今有太子谋反,淑妃这话可谓十分诛心。
景德帝轻咳两声,又道:“若非体念你一片孝心,又因医道积了不少福德,朕不会轻饶于你,但旧案未查清前,你也是戴罪之身,就暂留祭宫,跟着淑妃听她安排吧。”
景德帝说完闭上眸子,淑妃一喜道:“陛下果真心软,孩子,还不快谢恩?”
将她托给淑妃,便是不打算立刻治罪了,但这“戴罪之身”四字也并不轻松,姜离忧心忡忡,听淑妃的话先谢了恩,见景德帝欲要歇下,方退了出来。
战后善后,无外乎是收敛死去的士兵,安排战俘、医治伤兵。
姜离出主殿时,前夜还巍峨肃穆的祭宫满目疮痍,天边正有晚霞似火。
各处死尸被清理大半,负伤的军士们三三两两地靠坐在各处石阶上,正互相包扎伤口,而那些伤重之人,则都被抬往西偏殿。
姜离连忙往西偏殿去,到了地方,便见祭师们正在给或断腿或中箭的伤重者医治,因伤者太多,庆阳公主和宜阳公主也带领一众女眷帮忙。
见她来了,庆阳公主连忙招手,“薛……啊不,姜姑娘,你快来,祭宫里药材颇多,但我们实在不擅这些,你快教我们如何做”
包扎外伤并不难,姜离挽袖上前,先教她们如何敷药如何打布结,教完了,也赶到祭师们身边,帮他们给伤重者止血施药。
这些祭师皆是宗室戴罪之身,在此苦修多年,便也似遁入空门一般,他们皆会医术,在一位鬓髪皆白的老祭师带领之下有序地施救,而姜离在宫门口见过的那位伤疤脸祭师也在人群之中,相比旁人,他的手法更为利落,令姜离有些意外。
“姜姑娘,请来这里”
姜离的医术可救命,便只给那些性命垂危的伤兵施治,如此这般,一忙便是两个多时辰,等她满头大汗地回过神来时,外头已是深夜,帮最后一个断臂的伤者止血包扎后,她直起身长出口气,一转身,裴晏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他显然来了多时,姜离神容一振,快步近前,“你怎么样?”
裴晏深深望着她,“我没有失约。”
殿中还有不少人忙碌,姜离心中慨叹万千,也只能道:“我知道你定能赶回来。”
见她额上汗意津津,裴晏忍不住抬手为她拭汗,放下手时,他面色严峻了些,“你还得随我去看看宁珏”
姜离一愣,“他受伤了?!”
在祭宫外破损的军帐中见到宁珏时,他锦袍褴褛,鬓发散乱,浑身灰尘血污,正抱着血淋淋的手臂,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