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92)
郭淑妤所言未细致至此,姜离得知岳盈秋死前被施虐,心底又沉重两分。
裴晏稍稍一停,接着道:“此外,岳盈秋遗失的饰物里,除了一只玉兰金耳坠在曹有庆家里被发现,另有一对羊脂玉玉钗、一条珊瑚项圈、一条璎珞腰带和一对翡翠手镯都不知下落,前面两起案子里曹有庆会将被害人的饰物拿去新丰县的当铺典当,又或是去长安黑市上交易换钱,当初右金吾卫也是凭借这些线索找到了曹有庆,可唯独岳盈秋的饰物不知下落。曹有庆认罪时虽交代了一处典当行,但右金吾卫并未找到典当记录,定罪之时,解释为曹有庆分批次典卖了许多饰物,记错了,但有岳盈秋的头发和金耳坠,再加曹有庆认了罪,并未追查清楚便结了案。”
姜离又问:“案发当日,曹有庆在何处?”
裴晏道:“他翻供之时,说案发当日他躲在家里并未出门,还有一位当地走街串户收铜铁器物的游商到过门上,他彼时生活艰难,典卖了一套旧铜茶具换了些银钱,此后仍然躲在家里,但彼时即将行刑,游商又素无落脚之地,金吾卫并未追查。”
姜离脚下微顿,“会否有他所言为真的可能?他害两条性命,的确该死,可若他并非真凶,岂非让真正谋害岳姑娘之人逍遥法外至今?”
裴晏尚未语,一旁卢卓道:“姑娘说的确有可能,只是此案已结,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金吾卫那边不可能重查,我们也不好越权去查。”
九思在旁摇头:“卢都尉,若是别的时候可能不行,但马上入腊月,正到了大理寺复核一年刑案之时,这时候咱们刚好抽中了这件案子怎能算越权?”
卢卓愣道:“可这是去岁的案子……”
九思笑呵呵道:“大理寺复核刑案有三年之期,去岁又非我们公子在任,他将时辰宽泛些也没什么不妥,右金吾卫若因此不满,岂非是做贼心虚?”
卢卓明白过来,“确是如此,就是这案子是段世子办的,到时候……”
九思眨眨眼,“到时候有我们公子在,他能如何?”
卢卓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振奋起来,“是是是,正是此理”
他二人在后打着机锋,姜离则惊讶地望着裴晏,原来他竟已经着手去核查此案了,若真能找到那游商,证明案发当日曹有庆并不在鸣鸾山……
姜离面色微变道:“倘若曹有庆所言为真,那出现在曹有庆家里的头发、耳坠又作何解释?”
裴晏深长道:“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要么是金吾卫做了假物证构陷定罪,要么便是凶手提前知道了前两案的凶手是曹有庆,而后先一步将证物嫁祸给了曹有庆,能这样做的人,要么是金吾卫中武侯,要么便是和金吾卫办案之人关系极近者,如此一来,范围便可大大缩小。
四目相对,裴晏不必说透姜离便可明白一切,而若真是如此,那最轻也是金吾卫渎职失察办出冤假错案,除了追真凶外,办案之人也势被问责,也因此,才有适才卢卓之言,但显然裴晏并不忌讳开罪段氏。
姜离转身而走,她并不意外,裴晏从前便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而下到京兆府,右金吾卫,上至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每年失察渎职者不知凡几,当年魏阶临刑之前同样在喊冤,可三法司无一人相信,也无一人重视,皇太孙之死如一道催命符,每个人都害怕那道符贴在自己身上,于是,他们便急不可待地,牢牢钉死在魏阶身上。
若将各法司历年案卷皆调出核查,姜离相信多的是人保不住头上乌纱,而满朝文武,又有几人不想稳步青云,高官厚禄?想到这些,她不禁看了一眼裴晏,今日是段氏,裴晏不忌讳,那若是换了肃王?换了太子妃呢?
姜离心底五味杂陈,定了定神,明白岳盈秋的案子是旧案,如今孟湘之死尚在最佳查破之时,她便问:“可能确定凶手的目标是孟湘了?”
裴晏摇头,“还无法确定凶手目标到底为何人,当日虽有七人曾单独离开,但这两日调查下来,没发现他们有何杀人动机”
“殷嘉宁与二人是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宁珏常年不在长安,也就今岁与二人在宴会雅集上碰过几次面,李策与两家有些来往,与郭淑妤和孟湘少时交集繁多,崔赟在御林军当值,他出身崔氏旁支,家里与安远侯府有些来往,平日里与郭淑妤就是同游宴饮的关系,段凌和高氏两人也与孟湘交集多些,是因今年过年之后,孟家要给孟湘议亲,段、高两家都在其列,最终孟家选择了高氏。”
选择高氏便是选择太子,姜离道:“孟湘自己也看中高晗?”
裴晏颔首,“问过她的婢女兰雪,说她极乐意这门亲事,而她平日里为人颇为周全,从不曾与任何人结怨,在府里待下人们也极好,今年唯一的变化,也就是她亲事将要定下,若一切顺利,明年夏天或会成婚。”
“最大的变化与亲事有关……”
姜离轻喃一句,裴晏看着她道:“如今我们也怀疑是否与此有关,也从高家入手查过,高氏欲为高晗娶妻,除了安远侯府外还有三个选择,一为李幼仪,二为萧碧君,三为楚岚,巧合的是那天三人都在公主府,但她们都不曾单独行动。”
世家联姻多有权衡,李幼仪乃是淮阳郡王之女,为宗室之后不说,其父任户部尚书,主掌天下钱粮,极得景德帝倚重,楚岚的父亲越国公曾是东海水军兵马大元帅,擅水战,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在武将之中极有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