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妄想(83)
提起乔迁宴,她在心底冷笑一声,道:“我不打算开。”
“这不是你的搬家习惯吗?”
“我想你应该也没空。”她面不改色地刺了他一句。
“有空,我今天挺闲的。”蒋冬至说,“闲到正好可以送你过去,再帮你做顿乔迁餐。”
人就是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同住一屋檐下多年,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程拾醒撇开眼,又叠了件衣服:“以后你退休了,可以去做家政。”
“可惜免费的家政,某人并不想要。”蒋冬至调侃。
她没看他,眼皮子垂着,手上动作未停:“我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容易失控。”
失控……
他在唇中无声咀嚼过这两个字,莞尔。
“这个世界上容易失控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意有所指,偏生风轻云淡,嗓音就像划过她耳膜的一朵羽毛,“比如喜欢。”
“谁说不能控制?”这下换程拾醒似笑非笑。
他站直了些身子,似乎起了好奇心,作洗耳恭听状:“哦?”
程拾醒转过身,面朝着他,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爬进她眼底,将浅棕色的瞳孔照得似琉璃般漂亮,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正写满了富有兴趣的抵抗。
从影院开始到现在,这份只觉荒唐的抗拒被剥茧抽丝,最后在她眼里演变成近乎单纯的、棋逢对手的输赢关系。
可她自己并未察觉。
“只要忍住三个月不联系也不去想,再浓厚的喜欢也会归于平淡,时间是淡忘一切的良剂。”
“你对任何人都这样?”蒋冬至盯着她。
“我只是希望个别人能做到。”
他点了点头。
这是在叫他放手了。
不管怎么听都是令他难过的回答。
她就该出一本书,名字叫作《令他伤心的一百种方式》。
“我平时会多联系联系你的。”蒋冬至飞快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唇角的弧度降下,收了手臂旋身往外走,“收拾完了叫我,我送你过去。”
这下换程拾醒蒙了。
就像看球赛正看到最激动人心之处,电视机突然黑屏了,心脏骤然空出一块,卡在那里,上不得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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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蒋冬至的车,倒也是省下了一笔叫货拉拉的钱。
……不行,她一定得买辆自己的车。
程拾醒收拾完东西,两个大行李箱,两个大包,还有一个超大号真空袋实在塞不进去了,只得这么硬邦邦地抱在怀里提出去。
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到玄关处,那么一通整理,身上难免出了点汗,程拾醒直起腰,刚要从旁抽张餐巾纸,目光却蓦地扫见沙发上的蒋冬至。
闭着眼,头仰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拖行李箱那么大的声音也没有吵醒他。
程拾醒这样想着,神差鬼使地靠近他,倾下一点身子,注视他的脸庞。
也是这一刻,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淤色,是那样重,那样疲惫。或许是因为昨晚和她一样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而恰巧为了赶航班今天起得那样早。
其实蒋冬至生得很好看,干净,眉弓精致,唇不算很薄,颜色很淡,此时正贴合在一起。
他这个人气质很矛盾,粗瞧慵懒,眼神却透着股莫名的锐利与苛刻,像一只螃蟹,钳子坚硬,壳也坚硬,有武器,也有盾牌,能把世界全隔在壳外,世界碰他一下,他就能用钳子夹回去。
可他又不像螃蟹,螃蟹可以张牙舞爪横着走,可他不会。他的钳子被用来抵抗从天上砸下来的岩石,不懂得其实也可以躲避,不明白累了要休息,不知道不擅长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选择放弃,所以有的时候固执而辛苦地活着,闭上眼,躺在那里,脖颈上扬时,看着总是那样脆弱。
小时候他俩总是拌嘴,她常冷笑着说就他这样,肯定没有女生喜欢他。
实际不然,从她认识他开始,他身侧大大小小的桃花就没断过,红着脸,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收下礼物,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司空见惯。
可他的情绪总是平平静静的,拒绝得礼貌又毫不留情。
这样的他,但凡想要的对象能换个,只要对方能让他开心,她都会祝福的。
程拾醒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螃蟹的壳下包裹的永远是柔软,因此他是个不愿有人靠近却害怕没人陪的胆小鬼。
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凝望着他的眉眼,在心里默默说。
你不要因为害怕而想要成为我可以随意丢弃的对象,不要来动摇我的感情,不要和他们一样可笑地妄求我长久的喜欢。
究竟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呢?
如果他是哥哥,除了她以外,他会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如果他是爱人,他和他们将别无二致。
她实在有点不解,但她决定尊重。
正如他所说,喜欢是一件失控的事情,实际上她也并不讨厌失控,失控是人生的常态。
而从现在开始,输赢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第43章 43 “我正在追你这件事。”
她站直了, 伸手,隔着春季的薄外套, 拍了拍蒋冬至的手臂,力道不重,是个很正常又带点疏离的动作。
蒋冬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因为困倦而微红的眼睛抬起来,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