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坐于龙椅上的天子李子彻,这一位君父也在称量了如今的唯一一个儿子。
册立太子, 稳立国本。这是天子的份内事。可在心里,李子彻还是割舍不掉他那浓浓的掌权欲。
皇权不与人分享,哪怕是儿子也不成。就是枕边人万蓁蓁也不过是替天子代打。
皇权分给太子容易,想拿回来?难, 难,难。
皇权分一点给皇后, 让皇后替天子操劳一点。对于宏治帝而言, 他心头有数,分得出去, 拿得回
来。
特别是夫妻一体, 将来嘛,江山社稷还是要夫妻俩的儿孙来继承。
这等为母则刚的态度上,妻子的态度, 那肯定就是替自家守了基业的心态。
宏治三十三年,李济孝很忙碌,郭氏这一位太子妃也在忙碌。
李济孝学着当太子, 郭氏学着当太子妃。这太子妃不止管了东宫宫务,还要学会管了皇宫的宫务。
这等宫权拿捏, 真是让郭氏拿手上,她太懂了。这是母后的器重。
对于母后的器重,郭氏这做儿媳当然不会辜负了。
时间如水,流逝匆匆。
宏治三十五年。夏,天很热。
泰和宫,养心斋。万蓁蓁在给天子侍疾。她和儿子李济孝轮流侍疾。
李子彻的身子骨嘛,瞧着不中用了。天子是凡人,哪怕享受世间荣华。真到了寿数尽时,一切也是枉然。
李子彻卧病在床,他已经养病好些日子了。可再是调养又如何?
李子彻感觉着自己真的不中用。或者有一种感觉,他就是寿数到了。
“……”耳边的话语,李子彻也是听着半真半切。
他前头醒来喝了药,又不想睡。于是让枕边人念一念朝堂上下,南边北边的大事。
这会儿万蓁蓁尾尾道来,把大事小事用轻省一点的语气讲出来。
李子彻听了,他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入了心眼里。
李子彻的目光落于枕边人的身上。这一辈子也罢,上一辈子也罢。李子彻最清楚不过了,他不是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舀。
李子彻是心中有花,便是攀折。他这一位帝王享世间尊荣,到如今问有什么悔不悔的?
可能李子彻就是后悔了,这一辈子先机不少,却也是没灭了南楚。此终身憾事。
“……”待万蓁蓁讲过一番话后,她停顿下来。瞧着一直瞅自己瞧的帝王。
万蓁蓁问道:“五郎,可是我脸上长花了?”万蓁蓁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
人在病中,没谁会喜欢瞧一场哭丧脸。瞧着,容易坏心情。
万蓁蓁自然得轻轻松松,调节一下二人谈话的气氛。
“瞧着蓁蓁多年,依然美貌动人。”李子彻夸道。
“我这人老珠黄,还美貌动人。五郎,你尽会哄人开心。不过,哪怕是假话,我心着心头还是欢喜。在旁人眼中,我丑不丑,老不老,这不要紧。要五郎心里,这一张脸让你中意,那便是开心事。”万蓁蓁笑道。
“你老了,我老了,相守一生,白头到老。此,世间善事,大善。”李子彻伸手,他执了万蓁蓁的手。
万蓁蓁有感觉,枕边人瘦了,手很瘦。不止如此,那力道比着往昔差了。差太多。
病中气弱,万蓁蓁能体会,因为她有也病弱之时。
可瞧着这般模样的帝王,真是人间白头,年老憾事。瞧着,总是唏嘘的。
只心里想法,万蓁蓁不会表现出来。因为谁都喜欢笑脸。万蓁蓁喜欢,所以,她便常笑。
“我这一辈子遇上五郎,亦是欢喜事。”万蓁蓁一辈子遇上两个男人。甭管高二郎,还是李五郎。
遇都遇上了,咋的,当然是认命了。
“蓁蓁……”李子彻瞧着万蓁蓁说道:“……”
本来想说什么,李子彻又不讲了。这会儿温馨一点,李子彻突然觉得一切似乎又不错。
只他老了,病了,不中用了。
“真遗憾,还没给蓁蓁的爹娘,朕的岳父岳母一场风光。朕憾矣。”李子彻讲道。
“爹娘后事,若是济孝能耐,让济孝这等外孙去尽一份孝心便是。”万蓁蓁反握了帝王手。
“儿孙替爹娘服其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万蓁蓁笑道:“五郎,你啊,多操心了。你的好,我知的。”
“我好,我们的儿孙好,父皇母后,九泉之下会开心欣慰。济孝的外祖们,那在九泉之下一样会安慰的。”万蓁蓁宽慰一番。
在万蓁蓁这儿,李子彻说说话。又或者累乏了,他又歇下了。
待李济孝来轮班时。
李子彻单独给儿子交待话,不外乎,此生憾事,让儿子一定要灭了南楚。
对此,李济孝是一个孝顺孩子,一口跟父皇应承。
关于这孩子的外祖父、外祖母旧事,李子彻也交待了。
“你当替父皇尽孝,也替你母后尽孝。莫让你母后留了遗憾。”李子彻讲道。
“父皇放心,儿子讲着。”李济孝回道。
宏治三十五年,夏,宏治帝驾崩。
宫廷内苑,燕京城内,许多人听到了钟声长鸣。
活一辈子,能同行着,总寥寥无几。总会得到与失去。
万蓁蓁是皇后,她又一次送走了身边人。先丧子,再丧夫。
对于万蓁蓁而言,问她跟李子彻是什么样的感情?
万蓁蓁觉得有一点复杂。复杂的问自己时,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