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随行等人皆是坠在后面。马宝领着一众侍卫,他们就当着木头桩子一般的远远跟着。
马宝心想,陛下真的心悦万宫女,纳进后宫便是。何苦总弯弯绕绕的装了不在意。
这假的不在意,还真的不在意?马宝用他的一双招子打赌。陛下心里一定装着一个万宫女。
四行脚印落于雪面上。帝王在前,万蓁蓁落后半步跟着。
良久后,二人走上一座矮山,一起站在一个背风的山腰处。
李子彻开口,说道:“朕觉得你不错。万氏,可愿还俗?”
“还俗?”万蓁蓁抬头,她的脸上全是惊讶。装的。
对于万蓁蓁而言,当道士这些年挺是有滋有味儿。
还俗,瞧天子之意是要纳她入宫做嫔妃吗?她一介宫婢,还做了道士。还俗之后晋封为嫔妃,恐怕也会成了一个笑话。
旁人只笑,她当道士,也当得心不诚。
“……”万蓁蓁沉默。她在想着拒绝的措辞。怎么拒绝才不会让帝王丢了体面。
“贪图红尘富贵,恐让上苍误会,误以为贫道祈福之心不诚。贫道私心,只愿替大周社稷祈福一生。”万蓁蓁略低头,平静的回话道。
想了许久,怎么拒绝,帝王总会觉得万蓁蓁不识抬举。万蓁蓁只能实话实说。
风雪加身,李子彻抬手,他揪住万蓁蓁的大氅领子。他拉一把,让万蓁蓁靠近在他的跟前。
“抬头。”李子彻说道。
“……”万蓁蓁略抬头。
“望着朕的眼睛,说说,你真不贪红尘?”李子彻问道。
“……”万蓁蓁无言以对。怎么可能不贪图红尘,她想与高二郎白头到老,相守一生。
这又岂会是不贪图无尘,不过是世间事,尽不随人愿罢了。
李子彻瞧着这一双好看的眼睛,轻轻的眨了眨,就像是会说话一样。
无声不语,有些话不需要再问,帝王已懂。
“朕给过你机会,万氏,你又一次拒绝朕。一而再……”李子彻也要脸。
他是天子,他多次给机会,面前的万氏都没有抓住。李子彻的心头真恼了。
松开了手,这一回帝王不再停留。
帝王远去,他领来的一行人远去。矮山上,万蓁蓁亦没有停留,她回到晦明道观。对于帝王来了,帝王走了,万蓁蓁全当没有过这一回事情。
帝王多情,帝王的温柔可能一时。
宫廷之内,美人如花,朵朵皆开于宫廷内苑,就等着帝王的垂青。
高贵妃殁了,还有旁人。数不胜数。可这些跟万蓁蓁又有什么关系?
万蓁蓁只是一个“傻子”,选一条路就走到底的“傻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依然不回头。
没这一股子的倔强,她会撑不住的。毕竟前前世的世界挺美好。
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都活在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还是人下人。这日子就像是狗屎一样的人生。没一点坚持,人,太容易熬不住的。
一旦熬不住,心气儿散了,可能就是行尸走肉,可能就是一具会喘气儿的活人,活的如枯木。活的跟死去没什么区别。那样的人,帝王会喜欢吗?
拜托,万蓁蓁有自知之明。可能帝王喜的便是她身上的这一点活人气。
可这一点活人气,一旦憋屈在宫廷内苑里,熬不住,真的会熬不住。
现在想想,万蓁蓁觉得前世,她可能就是憋屈没的。
宏治五年,一年春风至。
万蓁蓁本来很开心,她与高二郎相约着,春日义诊,积福积德。
“对不住。”高二郎又病了。对于守在他跟前的万蓁蓁,高二郎满眼歉意。
“二郎,你病了,好好休养便是。你我之间,何来对不住,对得住一说。”万蓁蓁坦然。
人吃五俗杂粮,活着,有万万顺心,有头疼脑热,生个小病多正常的事情。
当然这是当着高二郎之时的坦然。真的离开小舍,去抓药,去煎药的时候,万蓁蓁的脸上有忧虑。
做为大夫,万蓁蓁会把脉看相。高二郎的情况不妙,不妙至极。或者说毒入肺腑,救无可救。
如今表现出来的全是外症,非是内因。内因治不了,熬日子罢了。
小舍内。
高暻躺在榻上,他装的。在心上人面前他装的小病一场。
或许他知道,心上人会知道他的病情。子懿也会懂得,二人知着,装是不知。
他们只是想安慰彼此,又不想让对方担忧。结果就是揣着明白做糊涂。高暻病的难受,万蓁蓁心如刀割。
入药时,万蓁蓁在里面掺了安眠的效果。她想,让高二郎多睡一会,许是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的疼,那么的难熬。
关于高暻病了,高府得着消息。
高家夫人来过,高晨来过。高晨嫡妻没来,这一位高府的少夫人正月里诞下子嗣,如今尚在坐月子。
万蓁蓁没与高家人碰面。万蓁蓁避开了。或者说这也是高暻的期许。
这些年里万蓁蓁
从高暻高二郎处得来的人脉,结交的人缘,尽数是寒家子。
高暻对于他的家族忌讳颇深。万蓁蓁没瞎,她看得清楚,瞧得也明白。
又一日,高暻从睡梦里醒来。
他瞧见在榻边上趴着,还似乎睡着了的万蓁蓁。高暻不语,就静静的瞧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