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实在太震惊,声音有点大,沈忠猛地抬头,看见沈云萱就瞳孔一缩,急忙去看李耀升的表情。李耀升也听见了,正看着她们呢。
沈忠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忙道:“主子,您累了吧?要不去茶楼歇歇脚?还能听人说书,这几天说书人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李耀升回头瞥他一眼,闲适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你在支使我?你算什么东西!”
沈忠一怔,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啊,李耀升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在李家跪下都没问题,可在乡亲和沈云萱面前被骂让他无地自容,臊得满脸通红,却不得不弯腰认错,“主子恕罪,小的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主子累了。”
护卫冷声道:“掌嘴。”
沈忠不可置信,“什么?”
“掌嘴。”护卫看着他,“一点规矩都不懂,做错事自己掌嘴认错,什么时候主子消气什么时候停下。”
沈忠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就算上辈子在村里饿死,他也没遭受过这样的屈辱。但,护卫就那么看着他,李耀升站在原地没动,明显就在等他掌嘴,他要是不做,这书童恐怕也不用当了,到时候岂不是又要回村里窝囊一辈子?
忍过去就能做李耀升的心腹,将来就能飞黄腾达。抱着这样的信念,沈忠咬紧牙关,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多嘴,求主子恕罪。”
李耀升勾起嘴角,淡淡道,“行了,知错就好,我也不是爱罚下人的人。”
沈忠在心里默默纠正,他是书童,不是下人。但他什么都没敢说,卑微地垂下手低着头,呈现顺从的姿态。
吴老太倒抽口气,满脸都是震惊。这沈家耀在他们村里可是很有名的,从出生起就是沈老头的宝,当成唯一传人,那真是抱着怕摔了,捧着怕化了。从来都没见过沈家耀干活,能跑跳之后就开始读书,到哪都高昂着头,挺直着背,和村里人格格不入。
乡亲们虽然都能感觉到沈家耀瞧不上他们,但心里也不介意,毕竟是读书人嘛,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乡亲们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之心,并不计较沈家耀的无礼,这么多年过来还都等着沈家耀长大考秀才、考举人呢,到时候他们整个村子都会欢呼庆贺。
可如今吴老太竟然亲眼看着沈家耀自己掌嘴,卑躬屈膝地讨好李家少爷。不是说读书人最是清高,最是不畏权贵,最看重风骨气节吗?沈家耀的脊梁骨呢?
李耀升注意到了沈忠和吴老太的反应,多少能猜到吴老太是认识沈忠的乡亲,但沈云萱表情过于淡定,看到他们和看到其他路人没什么两样,既不惊讶,也不畏惧,甚至没有半分拘谨。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乡下姑娘,如何会有这般气度?瞧着竟似落难凤凰,比他的姐妹还强。
李耀升走近了几步,直接问:“两位是我这书童的乡亲?见了面怎么不打招呼?”
沈云萱看见上辈子的夫君,心里并无什么感触,只是见了刚刚李耀升收拾沈忠的画面,庆幸这辈子与这个男人再无瓜葛。听见李耀升问话,她礼貌回道:“我们和他不熟,看他似乎在做正事,不好贸然打扰。公子,我们的家人还等着我们回村,我们告辞了。”
李耀升难得看见个有意思的人,怎么会让她走?脚步一挪就挡住了沈云萱的去路,吴老太脸色一变,立马把沈云萱拉到身后,“公子这是干什么?”
李耀升不理吴老太,看着沈云萱笑道:“姑娘别急,我看你这篮子里都是调料,是准备做什么吃食吗?我最爱吃美味的东西,不知你是打算做什么?”
沈云萱拿起篮子里的布盖在了上面,随口回道:“是要做祭品去先祖坟前拜祭。”
护卫立马皱眉,“放肆!竟敢在我们公子面前说这么晦气的话?”
沈云萱道:“实话而已,那我不说了,告辞。”
这次李耀升没拦,而是扭头冲着她的背影道:“我是李家三公子,你若做菜的手艺不错,可来李家做厨娘。”
沈云萱头也没回,“不必了,多谢。”
李耀升挑挑眉,又喊了一句,“家母近日没胃口,若你有能开胃的小吃可送来李家,银钱方面不会亏待你。”
这次沈云萱连话都没回,就像没听见,挽着吴老太走远了。
沈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李耀升转过身打量着他,问了句,“你们当真不熟?”
沈忠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向李耀升。李耀升眼神十分锐利,带着压迫和质疑,显然对他方才的反应十分怀疑,根本不相信他们不熟。
李耀升压低了声音,“本少爷容不得背叛,记住你的名字。”
忠心。事事忠心。
沈忠突然感到了无尽的卑微,怎么会这么难忍?原来去李家做事这么痛苦吗?
不对,沈云萱去沈家是做丫鬟的,又因为做菜好吃被李耀升看中,纳为妾。沈云萱上辈子当然是不痛苦的,甚至还早早享了主子福,后来还当了老封君,去了京城,不知道多享受。
只有他是痛苦的!
沈忠不甘心,十分怨愤,但此时此刻面对李耀升的威压,他是真的冒了一身冷汗,不敢有丁点隐瞒,垂着头小声道:“她就是二丫,是我三叔家的堂妹。因村里吴奶奶家里没人了,找里正商量过继了我三叔,二丫就也跟着成了吴奶奶家里的人。她说不熟是因为我爷奶不乐意让他们过继,家里很是闹腾了一通,断了关系,放话往后再不来往,她才说我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