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从李耀升那里出来就连忙回村,他心里惦记着事,没换衣服也没拿东西,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家走。进村子的时候,看见他的乡亲都多看了好几眼,以为是个外人,还有人扬声问:“这位小哥,你找哪家啊?”
沈忠一愣,抬起头来。大家立马就震惊了,“沈家耀?这不是沈家耀吗?咋是个下人打扮呢?”
沈忠微微变脸,忙抬步要走,谁知被大伙儿围住上下打量,像看稀奇动物似的。乡亲们都不可思议。
“你不是跟着大少爷读书去了吗?难不成是当下人?”
“书童就是下人吧?听说得端茶递水捶背啥的,是不是真的啊?”
“家耀你还考秀才吗?是不是跟着大少爷做书童挣得多?”
“肯定不多!下人能跟秀才比吗?没瞅见他回家手里都没提东西吗?”
“家耀你咋想的啊?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沈忠改名几日,如今听见“家耀”二字都觉得讽刺,那一口一个“下人”更是让他无地自容,抬手挡着脸就挤了出去,“我有急事找我爷爷,你们别挡着我。”
大伙儿确实没挡他,只是心里太过好奇,全跟在他后头。
沈忠顶着众人的目光,好不容易走到家,一推门,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邻居听见动静探头说了一声,“老沈家全都下地干活去了,说再不弄就弄不完了。诶?这不是家耀吗?你咋回来了?不是,你咋这打扮呢?不读书啦?”
沈忠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转身就往田地里走。邻居拉着脸翻了个白眼,“德性!我儿子说得没错,读书的人还真不一定品性好,连个招呼都不打,‘谢’字也不会说,什么玩意儿!”
有人附和,“就是,一天天高傲得像个大公鸡!”
“哈哈哈,公鸡,还真像。跟从前那个老秀才似的,考个秀才得意一辈子,实际上干啥啥不行,拖累全家人。”
“秀才跟秀才可不一样,邻村我大伯家亲戚就有个秀才,人家有房有地,还教书,还卖字画啥的,家里人日子都轻松。”
“你还别说,这事儿我跟沈老头提过,沈老头把我臭骂一顿,说我侮辱他孙子,呸!”
“你跟他家不对付还在这干啥?”
“看热闹呗,沈家成天显摆沈家耀跟大少爷读书了,要发达了,我就瞅瞅他们能不能发达。走,看看去!”
几人说了一通,又往田地那边找去了,邻居都关上门跟上去看热闹,到了地头乡亲就更多了。
沈云萱她们也刚好抓了两条鱼回来,路过地头,看见了这一幕。
沈老太一看见沈忠就惊喜地小跑上去,“家耀!是家耀回来了!想死奶奶了,你在那咋样?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氏也高兴地迎上去,“肯定是做得好,奖励他放假。家耀,娘待会儿就杀鸡给你补补,读书累坏了吧?可得好好补身子。”
沈家人这些天越来越压抑,在乡亲们隐约的排挤中越来越不痛快,总是盼着沈家耀能回来,为他们争口气。如今终于看到沈家耀回来了,都没注意他的穿着和神情,第一反应就是扬眉吐气。
老沈家最出息的沈家耀回来了!
沈老头甚至笑着上前拍了拍沈忠的肩膀,故意朗声笑道:“好!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子孙,读书上进,谦谦有礼,还孝顺长辈,惦记着回来探望,真是好!”
他瞥到沈云萱走过来,冷哼一声,“不像有些人,忘了自己祖宗是谁,简直是不孝的畜生!还整日坑蒙拐骗,不干人事儿!”
沈忠刚刚看见沈云萱,脑子里全是李耀升那些话,忍不住盯着沈云萱看,没留意自家人说了什么,等听见沈老头的话,心里就是一惊。李耀升可是看上沈云萱了,不管他是促成还是破坏这段姻缘,都不能同沈云萱交恶啊,不然沈云萱一狠心自己跑去给李耀升当妾,谁都拦不住,到时候沈云萱一定会报复他的!
沈忠刚想说什么,吴老太就站出来骂道:“沈老头你嘚啵啥呢?瞅着我们这边吠啥?你说谁不孝不干人事儿呢?知不知道过继是啥意思?用不用把三叔公请来给你讲讲?”
沈老头脸一黑,“不孝的事暂且不说,这死丫头打着家耀的旗号坑蒙拐骗难道不是事实?”
沈云萱一挑眉,“打着他的旗号?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你一个乡下女娃,上哪读书识字?还不是听家耀读的,偷摸拿家耀的书学的?老天瞎了眼,让你学会几个字,就搁村里到处骗人收束脩。”沈老头站在出息的孙子身边都感觉腰板直了,他受了那么多气,今天非得把这口气出了!
沈云萱突然看向沈忠,“沈忠,‘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发’为何意?”
沈忠愣住了。沈云萱又问:“‘抑本其成败之迹’,‘抑’为何意?这句话为何意?”
沈忠说不出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忙道:“我没兴趣同你……”
“沈忠!你三岁启蒙,读书十三年,这么简单的字句都不懂?你拿什么考秀才?”沈云萱声音不大不小,却每个字都重击到沈忠身上,让他脊梁都不敢挺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云萱这才看向沈老头,“如何?还觉得我是跟他偷学的吗?我打他的旗号做什么?砸自己招牌?老天爷不会眼瞎,眼瞎心盲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