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01)
气氛仿佛凝住了一样,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色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好片刻后,他才转身向外走掉。外套下摆飞扬,动作间扬起的风都带着寂静夜里的凉意。
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陈绵绵不回家了?
和池既一起,夜不归宿了?
程嘉也根本不想去想一男一女共度一夜会发生什么事,但方才那人的话就像无法暂停的画外音,根本无法忽视地在他耳边、脑中循环播放,始终不停。
能干什么?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并肩走过夜色下的回家路,在门前停留,举止亲昵,今天呢?
没了他这个“碍事”的人,他们会做什么呢?
一股郁气直冲上大脑,烧得五脏六腑连同神经都是混乱、滚烫、灼热的,程嘉也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心里一团乱麻。
他在这种焦灼、躁郁中捱到了黎明,只能期待着陈绵绵第二天早上会回来,到时候他像她说的那样,好好地沟通,好好地询问,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呢?
陈绵绵不喜欢他意气用事,不喜欢他有话不直说,不喜欢他不坦诚,他都记住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程嘉也站在屋檐下,从地平线上泛鱼肚白,天蒙蒙亮的时候,等到太阳悬在空中,阳光近乎刺眼,学校铃声早该已响过几遍的时候,陈绵绵还是没有回来。
他深呼吸两下,一言未发,穿过昨夜刚走过的路,到了学校门口。
这次没有人拦他,值班人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门大开着,传出里面热闹的声响。
程嘉也隔着一扇明净的、方正的窗,看见陈绵绵站在讲台上。
神色平静,姿态轻松,一手握着根粉笔,一手握着课本书脊,正转身往黑板上写字。
看上去好像很普通,很平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好像她昨夜彻夜未归这一件事,影响的人只有他一个。
……没事就好。
平安就好。
不要干扰她的工作,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两个深呼吸后,程嘉也在心里这样想。
然后他强行压下同昨晚如出一辙的郁气,回了陈绵绵的屋子,按村口阿婆的说法,重新做了新鲜、热气腾腾的饭菜,并在太阳落山前,妥善地装进饭盒里。
他待会儿要坦诚地,语气友善地,和她好好聊一聊,问她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或者后来想起来发个消息也可以,不要让他担心。
噢,他还没有陈绵绵新的手机号,待会儿还要问问她能不能留一个。
程嘉也一边想着,还一边屈肘护住饭盒,生怕这段路程的风将它吹凉了。
然而,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的却是昨晚共处一夜的两个人,至今仍距离极近,举止亲昵,随意地商讨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
一个“陈绵绵不喜欢的”、“讨厌的”、“招人烦”的人的死活。
他的死活。
而陈绵绵仅用两句话,就轻飘飘地给他下了死刑的宣判。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伙同她同样光鲜的伴侣,不屑一顾地将他人弃如敝履。
从昨晚得知她和别人一同彻夜不归时就强行按下的郁气,根本无法控制地直冲大脑。
程嘉也站在那里,冷然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似乎要把落下的地方用低温的焰火生生灼出个洞来。
“你昨晚去哪儿了?”他终于出声。因为强压着火,乃至于声调有一种刻意明显的平直,反而显得更加不同寻常。
沉沉地响在空气里,让气氛更加凝重。
陈绵绵怔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了池既一眼。
后者不说话,回以一个状似无辜的耸肩,好像他也没料到一般。
陈绵绵明显没信,但还是没有当场戳穿,只是看了他两眼,然后缓慢地转过头来。
但这一幕落在程嘉也眼里,就像是两个人毫无顾忌地当着人调情一般,完全不在意他似的眉来眼去。
他克制着呼出一口气,但是因为熬夜、劳累、担忧、愤怒等等诸多原因,额角青筋无法控制地暴起,连握着饭盒的手背都青筋分明。
“让他出去。”他盯着池既。
眼神阴翳,语气沉郁,神情不虞,一字一句。
池既脸上的表情在陈绵绵转过头之后就敛起来了,惯常的礼貌温润神情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平直冷漠的神情,听到他开口之后,嘴角噙了点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意。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在嘲笑他哪怕怒到极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让他出去”。
程嘉也手背的青筋浮现得更明显了,血脉偾张,指尖紧紧攥住饭盒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饭盒捏碎。
陈绵绵看了他片刻,呼出口气,移开视线,“你先回去吧。”
“可是……”池既的表情收得很快,又回到那个温润礼貌的神情,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是仅程嘉也可见的错觉。
他看了看她身后,神情担忧,“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陈绵绵摇摇头,“你先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一点也拿不准。看着池既擦过程嘉也的肩膀,走出这扇门,陈绵绵感到许久没有过的忐忑。
程嘉也的脸色沉得可怕,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周身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像是若有实质的一层黑雾。
池既在,如果有什么事,她可能会安全一点,但相应地,程嘉也也会更加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