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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25)

作者:词枝 阅读记录

“你还要待多久?”陈绵绵问。

她站起来,打开衣柜找衣服,没给他回答的时间,下逐客令。

“碗也洗了,地也扫了,垃圾也扔了,该回去了吧?”

程嘉也不回答,握着扫把,抿了抿唇,只是憋出一句,“……还没扫完。”

陈绵绵翻出睡衣,倚着衣柜门,偏着头看他,没说话。

她神情很淡,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

懒得跟他掰扯那些蹩脚拙劣的借口,识时务一点。

程嘉也没辙,只能呼出一口气,直白地表达。

“……能不回去吗?”

“为什么?”

陈绵绵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问,“你床也塌啦?”

她声音冷淡,没什么情绪,还带着点看他说胡话的嘲讽,实在算不上友善。

但程嘉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嗯。”

神情之认真,声音之真挚,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陈绵绵:“……”

她敢说,他还真就敢接。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默,两个人分别站在一端,对视着,各自无言。

陈绵绵倚着衣柜门,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她看他站在那儿,笔直挺拔地站着,在昏暗的光线下,薄唇紧抿,连握着扫把的手都用力到浮出青筋,指节泛着白,手背筋骨分明。

……好像很怕她给出否定的回答。

陈绵绵站在那儿,忽地从此时此刻的细枝末节里,窥见一点从前的底色。

从前也有这一幕的。

只是当时站在暗处,垂着眼轻声应答,然后攥紧衣摆,收拾好一切之后,推开房门离去的人,是她而已。

而今风水轮流转罢了。

好半晌过去,陈绵绵敛起神色,平静地发问。

“从前我们保持那种关系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结束后,还要我回另一个房间呢?”

她声音很轻,落下来却仿佛有千斤重。

一字一句落进耳道,仿佛沉甸甸地压着心脏,将人从忐忑和不安里拉出来,进入熟悉的、无限的、将要被背弃的心脏悬浮感中。

心脏仿佛被每个字压着,一寸寸地下沉。

连带着攥着扫把的手都更紧了,眼睫垂下,看着地面。

这种情绪的转变都尽数落入提问的人眼中,但陈绵绵没管。

她并不觉得过去的伤痕是什么不该提的事情,相反,伤痕就是要常剖。

像年少时总忍不住戳碰皮肤上明显的淤青,明知痛,还是会下手,一是为了自虐般再度感知那种痛觉,二是为了长记性。

如今也是。

“当时不是说,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吗?”

怕吵,怕光,怕亲密的间隔越过界限,横跨到安全线以内。

大概有无数种理由的。

陈绵绵偏了偏头,神色平静,像是从回忆里抽身,看着那人,问,

“那现在呢?”

程嘉也沉默着,视线落在地面上。

房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仿佛方才吃饭时氤氲出的、灯下带着暖意的白烟,都在此刻散去了,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底色。

有些东西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哪怕偶尔会被恰当的时间、流动的音符、黄昏的暮色掩去,但它始终在那里。

痛永远比爱记得长久。

良久,程嘉也才闭了闭眼,道,“不是的。”

怕光和怕吵都是借口。

或许长久独居的人都会有这种毛病,对进入自己生活的另一方感到不适应,像某种固有的习惯被打破,领地的高墙坍塌一块,以此接纳另一个人的进入。

但这些东西都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

程嘉也轻声道。

“我会想抱你。”

这个回答落进耳朵里的时候,陈绵绵顿了一秒。

攥住柔软布料的手指紧了紧,在面料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褶皱。

房间的另一头,程嘉也持续看着地面,没有再出声。

……虽然彼时他也没有细想过,只是秉持着“约法三章”的关系,天然地以为关系结束就应该回归到自己的地盘里,觉得自己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直到陈绵绵方才提出,他才开始回想当时的心境。

其实有很想她离开吗?

不是的。

陈绵绵总是温柔的,无声地包容着他。

体温熨贴,发间香气萦绕在鼻息间,整个人非常的清透和柔软,像一片暖流流经的海域,终年不冻,永远宜人,永远接纳。

永远让他想接近。

但那个误会就是深深扎根在他心里了。

觉得自己被戏弄的、可笑的自尊心像一把刀,反复折磨着自己。

脑海里有个小人在说:这个人戏弄了你,但你竟然还是离不开她。

多么可笑。

有很多次,他都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手从她腰上拿开,背过身去,轻飘飘地说,记得带上门。

那不只是对她说,也是在告诫他自己。

不要,不要贪恋那点温暖。

要忤逆自己拥抱的本能。

彻夜长谈,耳鬓厮磨,相拥而眠,从午夜到日出,那是恋人才该做的事情。

而他们显然不是。

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可笑的自尊心。

傲慢又自大,理所当然地将误会施加在别人身上,甚至没有问一句。

都是他罪有应得。

沉默良久之后,程嘉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呼出一口气,道,“……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是道歉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确该将这句话说出口,哪怕陈绵绵不听,不接受,他也该将这句道歉重复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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