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9)
毕竟这才是一个正常合租室友的举动,顶多是没有顺口的招呼与寒暄。
可身体上,她却只是站着。
陈绵绵站在那里,抿唇看着程嘉也垂眼扫过她刚发的消息,然后神情很淡地抬头。
他视线平直地掠过她身后的超市购物袋。
醋与酱油瓶在软塌塌的塑料袋中明显异常,绿叶菜从敞开的袋口中露出一角。
那一瞬间,虽然他依旧没什么情绪,陈绵绵却从他略微扯起的嘴角中感知到一种嘲讽。
类似“这么快就上手了?”之类的冷淡言语。
“陈绵绵。”
程嘉也又喊她,声音很轻,一字一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句话没头没脑地扔下来,陈绵绵蹙起眉,困惑又游移。
“……什么?”
程嘉也嗤了一声。
“无缘无故提出要搬家,恰到好处地表示就是最近,是知道奶奶会帮你么?”
他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手肘轻微一撑,站起来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合租室友’。”
他微妙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片刻后,倏地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轻声发问。
“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绵绵?”
第11章 触底暗潮3
发难来得毫无预兆。
陈绵绵站在原地,脑子懵了一瞬,才缓慢地开始理解他话里带刺的意思。
……什么叫“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叫“是知道奶奶会帮你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便宜”是指?
难道是搬来与他同住吗?
茫然,困惑,错愕,不可置信,种种情绪混杂,陈绵绵忽觉喉头干涩,艰难发问:
“……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故意在饭桌上提这件事,故意在奶奶面前卖惨装乖,以求获得一个无需房租、无需合同、坚固稳定、环境良好的居住环境。
是这样吗?
程嘉也却没再接话。
他盯了她片刻,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眉眼冷淡倦怠,似乎是懒得再跟她纠缠,略微躬身,两指松松捏起手机,往房间走去。
“我不在的时候,随便你怎么样。”
身影从眼前擦过,短暂地在面前停顿了一瞬,程嘉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一尊陌生而又遥不可及的神祇,冷冰冰地吐字。
“在的时候,麻烦安静一点。”
这是他关上房门前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回应她的表态,没有在意她的言语,只是以一种极其冷漠的态度,定下这个消极而又沉闷的基调。
“砰”一声响,客厅恢复寂静。
留下陈绵绵一个人,沉默而又孤独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好半晌。
她倏然弯了弯唇,万分自嘲,又难堪地将唇角笑意抹平,垂着眼,安静地把购物袋拎起来,走进厨房,缓慢而又规整地把东西放好。
关掉客厅角落的灯,陈绵绵抱臂坐在地上,额头贴住屈起的膝盖,在黑暗中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没关系。
随便吧。
她想。
次日周末。
乱七八糟,质量极差的睡眠过后,陈绵绵依旧醒得很早。
躺在床上适应了一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在倾泻而入的清晨阳光下回想起昨晚的事,显得陌生而荒谬。
陈绵绵起来换了衣服,在厨房里煎了个蛋当早餐,就背上包回学校去了。
她事情很多,生活、学业、事业上都是,并不是只有程嘉也这种不顺心的障碍。
期间程奶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关心她是否已经收拾妥当,感觉如何,陈绵绵垂着眼顿了两秒,说挺好的,不用奶奶操心,老人家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难以抑制地出了神。
还能怎么办呢?
好不好这种事,说到底,无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在学校图书馆呆到晚上九点,她才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合上电脑,收拾书包往外走。
学校到公寓不远不近,开车十分钟左右,走路则需要近半个小时。
很难说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节约打车费也好,锻炼身体也好,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家里也罢,陈绵绵选择了步行回家。
沿着栽满梧桐树的道路一路走,穿行过校门口的摊贩、店铺与地铁口,随着肉眼可见的环境质量提升,繁华与安静逐渐过渡。
陈绵绵脚步很缓,边走边翻了翻手机里的信息。
年级群里,辅导员分享了一系列活动消息。
有学院里的教授讲座,有学长姐的保研、就业、出国留学分享会,但琳琅满目的功利性宣传中,最吸引她的,竟然是被顶到最上面,无人问津的一条公众号招募。
【链接:微光义工支教招募——提灯引路,育梦成光。】
陈绵绵点开来看。
大约是一个义工支教活动,每年会从报名的大学生或有教学资质的社会人士中进行挑选,派遣对接几个教育资源相对落后的山区小学与中学。
快速扫过全文之后,陈绵绵在心里对此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这当然无人问津。
自费,无偿,排课时间长而辛苦,住宿环境极差,甚至还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入。
一场长时间付出而没有即时回报的活动,花费了时间、精力、金钱,最后得到的仅有一张非官方组织的证书,这和重点大学里卷生卷死刷实习美化简历的要求显然不符合。
“探寻人生意义”这种主题,好像是十年前的代名词一样,老套而俗气,在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所有人向前的当代生活里,显得格格不入,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