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32)
何止不喝。
也算公众人物,上台这么久以来,尤其那件事之后,没人会接受粉丝或旁人送的东西。
周誉眉心动了动,敷衍道,“不想喝。”
“那多浪费啊!”那人起身,准备伸手来端,“我来吧。”
周誉倏然扯了扯嘴角,伸手扣住酒杯,慢吞吞道,“你喝可以,但万一出了事,别找我们。”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他说话时轻而缓,一改往日吊儿郎当又话唠的姿态,眼睛微眯,异常认真。
“……啊?”那人动作顿住,神情茫然。
“也不是一定会出事,”周誉补充似的说道,把酒杯推到他面前,轻声接道,“只是万一。”
气氛又是诡异的沉默。
那人的手伸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半晌后,蜷着收回去,挠了挠头。
“能详细说说不?”
“行啊。”
周誉点头,瞥了一眼程嘉也,慢悠悠道,“邮寄到家里的内衣,带有微型摄像头的小熊玩偶,下了药的酒。”
“你们想听哪一个?”
话音一落,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隐在灯光后明暗不清的脸,似是而非、模糊混淆的排比问句,轻佻玩笑中又仿佛揭开公众人物私生活一角的坦诚,让所有人都怔愣片刻,面面相觑。
偶尔也会从新闻中感知到部分粉丝的狂热,但发生在身边的概率还是太小了。
狂热、接触、掌控,人的喜欢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滋生出带着藤蔓与荆棘的欲望,这太正常不过了。
但依旧会觉得不适。
原本要拿酒的那人缩回手,蜷了蜷,愣愣问道,“……这么恐怖?”
“是啊。”周誉笑了一下,继续用慢悠悠的语调开口。
“我们队内有人吃过这个教训。”
鼓手。
其实那杯酒原本不是给他的。
演出过后,场是散了,但热度和躁意还没有,主办方代表留他们下来聚会,办了个小型的派对,不少粉丝也留了下来。
灯光迷幻,音乐不断,接连的酒让人逐渐不清醒。
程嘉也单纯不想待,勉强留了一会儿,算是给主办方一个面子,拎着外套走前,遇见有女孩儿送酒。
很明显,不是那晚的第一个。
但是具体多少个已经记不清了。
他冷淡应付了,随意往吧台一搁,然后人走了。
“后来那杯酒被鼓手那个倒霉蛋儿喝了,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虽说是成年人吧,这类事情看得不是那么重,但总归不舒服。”
“何况还被拍了照片,”一片寂静里,周誉语调慢悠悠地补充道,“给了点封口费出去。”
喧嚣中依旧沉闷的氛围里,他开玩笑似的讲这个故事,看似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都收了声。
酒后乱性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其实不稀奇,但捆绑住一些蓄意接近、下药、公众人物、拍照与封口费的关键词,就显得太过了。
轻一点说,是道德层面的问题,往重一点,与敲诈勒索其实无异,都是游走在灰色边缘地带,但由于涉及隐私,也难以放到明面上来讲。
众人正在暗自错愕地消化这件事,脸色各异,面面相觑而无言,坐在最边上的女孩却倏然腾一下站了起来。
突兀,明显,猝不及防。
她身影纤细,脊背单薄,灯影晃过时,似乎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细微得像是错觉。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垂着眼,神情看不太清,语速急切而飞快,吐字清晰,“祝你们玩得开心。”
包往肩上一挎,裙摆在走廊边一闪,步伐极快,人就在视线中远去,隐在熙攘的人群中,看不见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明明刚才哪怕不太熟,大家也坐在一起,偶有话题可以聊,没到这个迅速退场的地步。
陈绵绵抛下所有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穿过人群,呼吸急促,往外走。
飞速登上楼梯,陡而窄的金属楼梯发出清脆声响,穿过一楼的人群,推门出去。
门内门外,一边嘈杂,一边寂静,像是两个世界。
她没有停顿地往外走了两步,忽略掉王轩在身后喊她的声音。
巷口有出租车下客,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下了人,又快要关上,陈绵绵上前两步扶住后门,在师傅把绿色的载客指示牌掰下来之前。
“绵绵,你没事儿吧?”王轩往外跑了两步,在路边上累得喘气。
陈绵绵坐进车里,把车窗降下一点,摇摇头,没说话。
她的胸膛还在起伏,耳边耳鸣一般鼓胀,脑子里一片混沌,远远瞥见街角的便利店,明亮的玻璃内摆着矿泉水的货架。
瓶装的澄澈液体反射灯光,近乎到了刺眼的地步。
她再顾不得分心去听王轩在关心什么,只能狼狈又仓促地垂下眼,跟司机报了地址。
便利店明亮的橱窗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车内一片寂静。
陈绵绵闭了闭眼,呼出一口长气。
时至今日,她终于在这场巧合的对话中,窥见程嘉也那天举止异常的端倪。
能让这个人神志不清到走错房间,再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惯常冷淡的人体温高到异常的东西,是什么呢?
催情的药罢了。
她却还天真到以为是她自己。
别太荒谬了。
陈绵绵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像铁打的。
没有去想周誉当众讲出故事的用意,也没有去关注程嘉也略显烦躁的神情,更没有在意他后续回家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