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62)
不知道为什么,穿过所有象征着新年和团圆的气氛之后,只想一个人待着。
陈绵绵等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没再纠结灯泡的问题,打开手机手电筒,摸索着洗漱完,就爬上床躺着。
明天再说吧,她盯着天花板想。
思绪不知不觉发散。
说不寂寞吗?
不可能的。
那可是过年。
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剪窗花贴福字,象征着团圆的年。
小时候过年,奶奶总会做一大桌子菜,从早上就开始忙活,去田里摘最新鲜的菜。
然后她就踩着板凳,在对她来说显得太高的灶台旁边,费劲地帮忙,最后被奶奶嫌弃地驱赶出去,给张红纸,让她写福字。
等到夜幕降临,饭菜在桌上发出香味,电视里嘈杂的声音响起来,一老一小一前一地站在门口,认真而细致地伸手,将它贴在老旧的木门上。
可是那都是过去了。
陈绵绵闭了闭眼,手心朝下,搭在眼睛上,翻了个身。
睡吧,她想。
天不如人愿,两秒后,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起来。
陈绵绵顿了两秒,拿起来看。
是程奶奶。
许是让她去程家过年的。
程奶奶总是这样,逢年过节都会叫上她,生怕她一个人寂寞。
往年她都会应邀去的,可是今年,她不太想。
陈绵绵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想好了礼貌的拒绝话语之后,才轻滑屏幕,接起来。
“喂,奶奶。”她说。
声音轻而柔软,尾音微微上扬,有些面对长辈的温顺俏皮意味。
那边一时没有声音。
等了几秒后,陈绵绵又确认了一遍是否接通,然后有点疑惑地重喊了一遍。
“奶奶?”
“……喂?”
两声过去,对面终于有了些窸窣作响的声音,但依然没有人出声。
漆黑的房间里,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轻轻浮动,逐渐清晰。
……很熟悉的感觉。
好像这不是第一次。
她也曾在无尽的沉默中,隔着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和轻微的电流声,与对面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陈绵绵停了两秒。
反应过来之后,她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指尖点上挂断键的前一秒——
对面终于有了声音。
“……别挂。”他说。
声音低而短促,似是察觉了她的动作一样。
“是真的有事找你。”他说。
陈绵绵指尖停了一停,悬在半空中,没说话,但也没有把手机放回耳边。
自从那次聚餐偶遇之后,程嘉也就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找人带话,或是送还什么东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以至于她都忘了,电话那头的人,也有可能是他。
陈绵绵没说话,程嘉也也沉默。
窸窣的声音作响,还有隐约的风声,似乎是他拿下来,又放回耳边,反复确认,陈绵绵是不是真的没有挂掉这个电话。
几秒后,他才出声。
声音涩而哑,很低。
“陈绵绵。”
他喊她。
连名带姓。
陈绵绵不答。手机屏幕亮起的白光,映亮她平静的眉眼。
她其实想了一下程嘉也会问她什么,比如她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和池既在一起了,之类的话。
天之骄子么,当然会因为这些事而耿耿于怀。
对于为什么她竟然比他先提出离开,还先一步选择了其他人而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有一瞬间,她甚至都觉得他要问出口了。
但呼吸声一停,好像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最后程嘉也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顿了顿,继续低声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拉黑我了。”
……非常意料之外的一句话。
甚至称得上是乞求。
陈绵绵呼吸一顿,依旧没说话。
一片黑暗里,她听见他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低低地道:
“这是我用奶奶的手机给你打的。
“我真的没有别的号码了。”
声音很低,涩而哑地在黑暗中响起,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漂浮在寂静的空间里,像是一声未出口的叹息。
……非常卑微的问句,甚至是以“可不可以”开头。
也着实出乎陈绵绵的意料。
他明明亲眼目睹了她和别人走在一起,继而失了音讯,存在感低到让陈绵绵以为他已然想通放弃,但他却没有。
他甚至都没有问任何一句有关她感情状况的问题。生气、怀疑或质问,通通都没有。
只是深夜来电,低声乞求。
那可是程嘉也。
领地意识强到,觉得是自己的东西,哪怕再不喜欢,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一步的人。
仅仅是因为看见她和池既一起吃饭,就撩起眼皮睨她,毫不留情地旧事重提的人。
真奇怪。
陈绵绵想。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程嘉也那几句话出来之后,她连呼吸声都没有大的波动,依旧没有说话。
似乎连一句回应都是奢侈。
通话时长跳到三分钟整的时候,一些细微窸窣的响。
然后她一言未发,挂掉了电话。
继而将手机设置为静音,随手放在一旁,闭上眼睛,一点也没为这件事挂心。
像是接了一个无足挂齿的骚扰电话。
直到第二天,重新接到程母来电,她才知道程嘉也昨晚说的“真的有事”是什么。
“绵绵,是这样的,听奶奶说你今年也不回家,留在学校里,那年三十来我们家吃饭吧?我让阿姨做你喜欢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