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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99)

作者:词枝 阅读记录

程嘉也无措到一股脑儿往外冒的语句慢慢地停了,声音愈来愈小。

直到彻底安静下来,陈绵绵才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

“管你是不是新鲜现买的,是不是一步一步照着菜谱做的,是不是被油溅伤了,是不是被刀划了口子。”

“我都不要。”

程嘉也指尖蜷了两下,将手背到身后去,肩膀一点一点地向下坍塌。

陈绵绵看着他,看着他的情绪变化,看着他的神情一点一点沉寂下去,指尖将布料攥得死紧,像一束火星沉进海里,悄无声息,明而后灭。

她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有些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

“觉得自己受伤了,觉得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被人忽视了,很难受?”

她每说一句,程嘉也的头就低下去一分,后颈低垂,喉结微滚,但并不出声。

陈绵绵看着他,敛起神情,甚至还带着点笑,却毫不留情地轻声道,

“痛吗?”

“那你从前这样对我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

一桌饭菜就那么放在桌上,从清晨尚还鲜活地带着露水,到下锅后被热气蒸腾,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凉,分秒漫长地捱过了最佳赏味期。

日落的光辉透过窗,洒在餐具的边缘,影子逐渐拉长,直到夜幕彻底降临,也没有人动。

陈绵绵真的没管,备完课就洗漱上床睡觉了,期间无数次绕过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都只是目不斜视地擦肩,好像那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摆件,一个雕塑。

程嘉也站在那里,看着她忙忙碌碌,视线偶然因为经过而落在他身上,也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又来了。

那种被忽视的感觉。

那种明明你人站在这里,但是她却好像永远都看不到的感觉。

看不到你期盼的双眼,看不到你满怀的希冀,看不到你呈现出来的,想给她最好的东西之后,暗自被伤得千疮百孔的躯体。

原来陈绵绵当时是这种感觉吗?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明明刚刚才分享过体温,明明看起来好像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隔着一条约法三章的三八线,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

像隔着银河。

“咔哒”一声响,灯泡灭了。

万籁俱寂。

程嘉也在黑暗中,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毯子,就着月光落下的光影,看着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

没关系的。

陈绵绵吃过的苦,都是他赋予的。

是他恶意揣测,胡乱曲解,是他漠视真心,毫不在意。

他罪有应得。

只要陈绵绵不驱赶他,不向别人走去,他就都有弥补的机会。

哪怕再痛,再久,也无所谓。

月光洒在地面上,侧躺的、纤细的、单薄的蝴蝶骨延伸进被子里,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良久以后,程嘉也闭上了眼。

第二天,陈绵绵照常上课,在课与课之间的间隙里接到学校通知。

“绵绵,这是镇上分过来的资助文件和报名表,我们村上有一个名额。”村长把文件递给她。

“老教师没你熟悉流程,小池他们虽然熟悉,但又不是长期,万一这个流程走得很长,后续联系就很麻烦,我就想交给你负责。”

陈绵绵愣了片刻,接过文件。

市上拨下来的资助名额,以乡镇为最小单位,再往下细化挑选。

村长看着她,“我们也不清楚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和潜力,你平时跟他们接触多,这个名额你来挑选,是最合适的。”

顿了几秒后,陈绵绵点头应下。

但她没想到,接踵而至的是无穷多的会议和程序。

还没来得及向孩子们传递这个消息、跟家长进行相关沟通,形式主义的会倒是开了不少。

放学时分,又一个让她到镇上参加资助资格选拔培训的通知卡着点发来,陈绵绵皱了皱眉。

快要日落了,不知道这个会要开多久,万一太晚了,回不来怎么办?

池既看她犹豫,询问了两句,找人借了辆摩托车,同她一道去。

会议毫无水准,对着ppt照本宣科,车轱辘话来回说,什么要注重资格审查,什么要注意学生之间的关系,不要因此伤和气之类的,都是些绝不用专门坐在这里听的东西,但就是要求每位负责人都要到场。

等到板正的项目负责人叩响桌面,敲醒或出神或昏昏欲睡的各村负责人们,宣布会议结束,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

“不好意思啊,还连带着你陪我一起回不去。”出了会议室,站在街边,陈绵绵有些难为情地道歉。

“这有什么。”池既看她,“本来晚上下班后开会就不正常,谁知道他还要开这么久。”

现在天全黑了,哪怕有摩托车,有司机,夜晚无灯的山间路也不好走。

于是两个人对视几秒,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进镇上唯一的小旅馆。

前台正在柜子后面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听到声音,抬头扫了一眼,又垂下去,有气无力地道,“大床还是双床?”

“两个房间,谢谢。”池既说着,并递上身份证。

前台诧异一秒,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非常明显、毫不掩饰的惊讶。

“两个房间比双床贵得多哦。”她用带着点方言的普通话确认,“看你们也不是游客什么的,一晚上,挤挤不就行了。”

“不用了,”池既没有犹豫,重复了一遍,“就两个房间。”

“一间房的话,哪怕自己是清白的,传出去也空口无凭,不太好听。”他温和地解释道,“尤其是我们做老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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