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看,但想换个老板(161)
光渡轻声道:“公道……若不是有你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出手,我这样的平民,又哪里能得来公道?”
“若这世间真有公道,就不该让你这样好的人盲了眼,若天真有公道,这人间就不该有冤屈。我西夏国礼尚佛,佛说因有果应,可是,那些人的报应在哪里?”
李元阙语气很坚定,“有的,哪怕会来得晚一点,但因果环环相扣,总会还以公道,我一直是如此相信的。”
光渡一怔。
“天上,地下,为乾,为坤。”李元阙抬起头,远远眺望洞口,他双眼已经看不到月亮,可日月的模样仍在他心中,“乾坤变转,阴阳生休,有魍魉遮云蔽日之时,就一定有日正月清之时,只是月明清正之时,不是所有人都能亲眼看到了。”
李元阙说这些话时,脸上有一种悲悯的了然,这一刻,光渡仿佛从他的身上,依稀看到一角他经历的过去。
那是中兴府皇宫贵胄王孙的过去,也是血与黄沙的生死中爬出来的战士的凭证。
这位皇子并非端坐高堂,而是从那富丽堂皇的皇宫中走了下来,入了世,走进了普通人的烟尘里。
李元阙:“一府如此,更遑论夏国上下领土,不知有多少像你一般蒙冤抱屈的百姓。”
风呼啸吹入洞穴,声音骤然凌厉,仿佛是在叫他不要这样说下去。
“如今西夏内中豢养硕鼠,外邻金国蒙古,左右虎视鹰瞵,父皇……”
李元阙终究还是没有说完这句话。
光渡已然听出他的未尽之意。
这位皇子将一切看得分明,却喟然无解。
下、将、相、宰不司其位,四面危患不休,为君者庸庸不清,难辞其咎,可当皇子的,总不能说皇帝君父的不是。
更别说如此艰难之局,守成之君都难以一搏,只是,如果……如果李元阙能早生十几年,或者他自己晚生十几年,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是李元阙,是不是,他的命运会不一样?
这世上许多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
如果他生在西凉府,在李元阙的时任下,他是不是会碰到一个廉政清明的知府,或许他母亲不会被逼死,或许他从来都不需要带着最后的家人出走西荒,一路流浪?
光渡久久地看着李元阙的脸,今夜的对话,他大概会记上一辈子。
若非过往将他逼上贺兰山,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遇到李元阙,那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夏国身份贵重的党项贵族,居然也有着像李元阙这样的人。
可堪信赖,可为知己,若为领袖,李元阙定会吸引无数人才的追随。
如果他能平安回去,如果他能治好眼睛……
……如果李元阙能成为帝王。
那么这片土地上,许多人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像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是不是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李元阙向他伸出了手,“沛泽,持我长刀,做我耳目,习排兵布阵,随我去西风军吧。”
昏暗迷茫的未来,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在光渡眼前铺开第二条道路。
他拥有了选择。
一个体面而光明的选择。
一个不是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通缉令上的罪犯,他能为自己沉冤昭雪、为家人友人搏一个安身立命的、新的选择。
如此清晰,如此确定。
不离故土,无愧又无憾。
……
漫长风雪,有彼此相伴,这时间便不难熬。
李元阙有意教他,与他讲军中那些大小战事,将兵法化在那些精彩的交锋中,又与他说那些决定成败的细节。
那些举国皆知的战役,从这个统帅的口中说出,光渡就得以窥见和过往完全不同的另一面,许多秘密光渡都无从得知,桩桩件件实在是颇有意思,让他听得入迷。
只是……
光渡回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去。
聚精会神的学习,消耗了光渡不少精神,他略有低烧,但不严重,好好睡一觉,明早就不再是问题。
他将李元阙的外袄盖在身上,倚坐在石壁边烤着火,他撑着不愿睡去,他还想再听李元阙和他讲些。
可李元阙还是发现了他身体的不适。
李元阙摸索到了他的额头,立刻蹙起眉道:“又烧起来了,怎么不说?”
光渡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睡一觉,就会好了。”
李元阙轻轻将他的头揽了过来,让光渡靠在自己的肩上。
“……元哥。”
“嗯?”
“你的西风军。”光渡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想去,追随你,我愿意做你的眼睛。”
“好。”李元阙柔声道,“你会在西风军中认识很多好兄弟,你会喜欢那里的。”
“爹娘在天上看着我,我会好好护着妹妹活下去的。”
李元阙摸了摸他的头,“他们会为你骄傲的,今晚好好睡下,我们以后还很长。”
他们在这个寒冷的贺兰山上,彼此依偎。
在半昏不醒的时候,光渡却始终记着一件事。
如果在夜里又烧起来了,这次绝对不能说胡话,旁边的可是李元阙,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丢脸一次就够,不能再丢人了。
可是人又怎能控制得住呢?
人在真正痛苦的时候,怎么才能忍住自己无意识的低语呢?
四个月后,翌年四月,当他落在虚陇手里时,都不曾真正失去过意识,尽管他装出过崩溃的样子,但他知道还没到自己的极限。
又熬过三年,他一步步走上去,然后亲手让虚陇死在他面前。
可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