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遇王君(46)
仓促的脚步声和其它响动一齐传了进来。
薛景衍皱了皱眉,终于清醒了几分。
“崇王殿下,可有哪里不适吗?”为首的齐太医轻声询问。
薛景衍虽然认得齐太医,此时却疑惑地望向他,方才觉得身体乏力,两膝隐隐作痛,不由得绻了绻腿。
“殿下的膝盖受了外伤,又在冰天雪地中冻了许久,需得好好将养……”
齐太医的话没说完,却见薛景衍一愣,随即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他昏迷许久,嗓子一片干涸,情急之下没能发出声音,喉咙却被撕扯的剧痛,“阿离呢?王君呢?”
齐太医闻言脸色发青,吞吐道,“殿下,臣不清楚……”
薛景衍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焦躁地环视四周,见环境陌生,“这是哪里?我为何在此?”
他明明在曌山,阿离还在等他,他怎么会莫名到了此地?阿离醒了吗?他的身体那样坏,眼睛又看不见,若是醒了自己不在身边,该有多难过?又或是……他没有等到自己——无边际的恐慌聚拢而来,几乎压抑的薛景衍无法呼吸。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便要下地,却被侍从扶住。
“放开我!”
“殿下恕罪,陛下有令,让您在此地安心养伤,”齐太医跪了下去,“不必再去奔波。”
薛景衍心都起了火,哪里听得他说什么。他挣扎着向外走,众人又怕伤着他不敢蛮横阻拦,只里里外外跪了一地。
“殿下,要去哪里?” 哀求声里,忽然一声清朗的询问。
薛景衍循声望去,见云冀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处。
“谢经年呢?”薛景衍隐隐觉察到什么,心中像是泼了一捧冰雪,渐渐冷下去。
云冀穿过众人,慢慢走过来,“殿下昏迷七日,我便衣不解带侍候了七日,如今醒来,你惦念的却只有王君。可知我会心酸么?”
七日!已经过了这么久!
“你们都退下。”云冀扶住薛景衍,低声对众人吩咐道。
“我为什么在这里?”薛景衍觉得有些无力,顺势被云冀扶坐到床榻边沿。
“我从曌山的冰雪里将你救出来。”云冀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曌山?”薛景衍追问。
“殿下遇刺的消息传进了京中,陛下派人才追到你的踪迹。”
“那阿离呢?”既然能从冰雪荒野里找到自己,自然也能追查到他。
云冀却低了头。
薛景衍心脏一抽搐,“皇兄处置了他?朝野因为长公主之事要株连他?”每问出一个字,薛景衍都觉得心在滴血。
云冀不语。薛景衍眼眶猩红,脸色铁青,他再次站起来,忍受着膝盖钻心的疼痛步履不稳地往外走。
“殿下!”云冀在他身后喊,“他是你的挚爱,皇上不会做这种诛心之事。”
薛景衍转过头,方才悬起的一颗心微微定下。
“他在哪里?”
云冀的脸色有些憔悴,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薛景衍转身便又要走。
“殿下,不必去了。”
“谢经年不在了。”
他语气中有些累极过后的轻松,又有些叹息的嘲讽。
“寻回你的那一日,他就死了。去曌山之前,在乌苏城萧家的宅邸,我亲眼看了他的尸身。”
“殿下,今日是他的头七。”
第45章
明明飞雪漫天的黑暗荒野已经那样冷,为何此刻风停雪歇还是令人心寒的结冰碎裂。
薛景衍眼眶猩红,动也不动地望着云冀。他的胸口急促的起伏,气息愈发沉重。
“我找到你时,你昏迷不醒,手里却握着支白玉发簪,”云冀静静道,“我认得那是谢经年的。已经派人送去萧宅,随他安葬。”
薛景衍后知后觉地试探胸口,果然空空荡荡,不见了簪子的踪影,心脏猛然抽痛,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冀轻轻地一笑,他是自私可憎,实在不愿意那个人的任何东西留在薛景衍身边,如果可以,最好记忆一并丢弃。
下一刻,他的喉咙被人紧紧扣住,薛景衍苍白如同鬼魅的脸近在眼前。
“你在骗我。”他的声音喑哑晦涩,却冷得堪比寒冰,目光更是阴狠可怖,“他不会死的,你在骗我。”咽喉处的力道愈发沉重。
云冀不由得张开嘴呼吸浅薄的空气,他几乎以为会被薛景衍活活掐死的时候,后者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狼狈的一直咳嗽。
“我要去找他,”薛景衍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稳下心神,“你们休想骗我。”
他与阿离,明明约定好来日方长的呀。
“殿下去不了。”
薛景衍置若罔闻,转身向外走,不过到了门口处便觉得四肢绵软,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往地上栽,云冀及时扶住了他。
“我说了,殿下去不了,你的内力都用药物压住了。”
宫墙之内,静谧肃静,值夜的宫人们贴着墙壁低头来往。
少言寡语的君王站在最高的楼阁,迎着寒风向南而望。
万家灯火延绵,从此局势稳定,锦绣河山在自己一人掌中。
这是多么畅快的事情,万籁俱寂,他却觉得心脏里有一处空空荡荡,再也填不满了。
他望着夜空愣愣地想,头七回魂,那人的魂魄也只会穿山越水,回到薛景衍身边看一眼。
也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朵白梅花,被风吹到他的衣襟上,他愣了片刻,小心翼翼拾起来放在掌心里凝视许久也没舍得扔下,用帕子包了揣在胸口处。
“沈大夫…”追影察觉到沈无书进来,低声道,“你劝劝萧阁主,我家公子的……尸身,还是早日入土为安好一些……”